茶楼酒肆里没了说书人的身影,坊市间倒是随处可见身披甲胄的兵卒身影。
流言愈演愈烈的趋势确实得以有力扼制住了,可人们心中反而更相信那些流言是真,毕竟若不心虚,堂堂帝王何必一边疯狂苛待曾经宠上天的亲弟弟却又不罗织罪名铲除,一面又急着处置所有牵涉之人。
有人失宠便有人得宠。
因着先前头发被萧璨削掉大半而无颜出门的怀安郡王如今终于得以风光了一回。天子亲往宗正寺一趟后,第三日便让中书省拟了旨,为表安抚,令怀安郡王复亲王之位,封号沿用其先祖的‘晋’字。
除了亲王之位,还额外给了他相当于丞相的权柄。在朝中所有人觉得这丞相之位多半会落在中书令胡荣身上时,愣是凭空冒出来一个晋王。
晋王先祖是肃帝朝时获罪被削去亲王之尊,贬为郡王、驱逐出京,与如今的清河王一脉同为肃帝时被贬的皇亲。
天子出于忌惮亲弟的心思将这两支旁系皇亲召回京城本就已惹臣民非议,这位新封的晋王身上还背着意图暗害襄阳侯世子的嫌疑没洗清,在朝政上从无建树,如今却骤然让他代领丞相之职,在朝中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按说天子想要封赏谁,臣子本无权置喙,可这般毫无缘故擢升,挤占了旁人该得的位子,难免惹得朝中不服。
不出意料的,不少言官御史为晋王这事写折子,希望皇帝收回成命,毕竟晋王能不能担得起此重任还需要再看。
一起被弹劾的还有太常寺卿及太卜司丞,不过相较于说晋王时的含蓄,言官们在折子里就差直接骂太常寺的这两人了。不论天子是否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进言才对亲弟弟做出如此多的荒唐之举,太常寺卿不仅不约束下属官员胡言乱语,还呈送御前,难逃妖言惑众之嫌。
言官行谏言之责,他们之中多数都是些古板、极看重礼法的老臣,他们官职不高亦无实权,但弹劾起来却从不看那些虚名。
从前萧璨掌管御史台,成日里没少被他们追着参奏,也是到了后来温燕燕、殷绰、晏秋山以及江淮水患,桩桩件件的实绩做出来,那些古板老臣才对萧璨改观。如今晋王以同样的情形获得权柄,甚至比从前萧璨当上御史大夫的理由还要荒唐,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嘴下留情。
可今时不同往日,晋王亦与和雍王不同。
萧璨从前虽说也是一副任旁人如何指责全当没听到的模样,可到底从不曾将气急败坏拦着不让往御前送折子,有时攒得太多了,天子顾及朝臣,也会在早朝时申斥那么几句。
众臣本也是习惯了,心里清楚天子心意哪有那么容易转圜,可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竟会被全数挡回来,参奏的折子都没法过御史台和通政司两道坎儿,更不要说递到天子跟前了。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压奏折这事只能瞒得了一时,时日久了,自然有言官御史察觉到不对劲,在大朝时向天子直言进谏。
然而萧栋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护着晋王,对百官谏言也是置之不理。
得意的自然是晋王,名利双收之余他还得到了萧璨原本的王府作为自己的新府邸。
有了天子撑腰,晋王自然迫不及待大摆宴席,广邀皇亲百官,以彰显自己如今的恩宠,襄阳侯府也在受邀之列。
送帖子来的是晋王萧季的心腹管事,那人态度倒还算恭谨,只是提及请裴玉戈务必赴宴时,刻意顿了顿才道:“我家王爷听闻世子素来不喜欢这些热闹场合,又怕您还介怀半年前的误会,不肯给他这个面子,便嘱咐小人务必转告世子。王爷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世子所求,王爷都能令您如愿。”
裴玉戈坐在主位,手中抱着手炉,原本听那人说话时便是半眯着眼养神的慵懒模样,话毕也不见他有其他表示,只懒懒抬了下下巴,便算作是应了。
徐正礼在外面历练了大半年,如今作为侯府世子身边的得力管事也是能拿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度来的。见自家大公子无意搭理来人,他便心领神会,代为上前接过帖子,礼貌点头致意道:“世子已知晓王爷盛情,有劳了,这边请。”
无需裴玉戈吩咐什么,徐正礼便已体体面面给那晋王府管事下了逐客令,一路笑着将人半推半送走了,礼数上不曾有失。
回到裴玉戈的院子,徐正礼见自家大公子正窝美人榻边,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展开那帖子,他停在几尺之外,恭敬道:“大公子,人已经体面送出去了。”
“嗯。”裴玉戈懒懒应了一声,随手将那请帖合上往旁边一丢,都懒得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