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这般自信?!”
平南侯的目光带着审视,似乎是想看穿裴玉戈此时此刻究竟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空逞一时口头之快。
“并非晚辈盲目自信。沈侯爷承先帝遗诏多年隐忍不发,若全然无承旨的心思,那么无论晚辈等人做什么其实都奈何不了您。既然您今日拜府坦言遗诏之事,便说明您有此心,也并不似世人那般轻看明珠,晚辈自然没必要说些漂亮话欺瞒侯爷,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是么?”
很显然,裴玉戈是前者,纵使那副天资绝色的容颜大大削弱了他此刻周身的凌厉气势,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还是很快透过表象将人打量个彻底。
片刻,老将军拍桌朗声大笑,并不含半分嘲讽意味,裴玉戈就只是静静坐着等他。
“裴家小子,你刚刚…倒是有几分像你爹的模样,有些血性!”沈贡笑过后,刚刚赞了裴玉戈一句,却立马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只是你凭什么笃定老夫会奉诏帮雍王呢?平南侯府自昭帝时便只保萧氏江山而不管是哪支后嗣承袭大位,说得直白点,即便如今的陛下与雍王都是昭帝血脉,老夫也未必一定要从他兄弟二人里选一个。”
“可遗诏……”
郭纵下意识接了句话,老侯爷刀一样的眼神扫过来,郭纵抿唇皱眉收住了后面的话。
裴玉戈微微垂眸,淡定接过话道:“沈侯爷想说只要是您认定堪当大任的萧氏子弟,平南侯府便会举全府之力扶持其为帝?”
“不,不是平南侯府,而是大齐二十万铁骑精锐。”
沈贡并不怕他今日狂悖之语传出去,他敢说便是因为有绝对的自信。这二十万铁骑既可能是来日新天子的背后助力,也会成为踏碎阻碍者的铁蹄。
狂妄但自信,不过裴玉戈并未感觉不悦,相反的,他听后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就好像沈贡方才那番话与他毫无关系一般。吹了吹茶面飘着的浮沫,茶香萦绕在鼻间,正衬得此刻裴玉戈淡然若水的心境,甚至还不着痕迹晾了平南侯片刻。
良久,裴玉戈才放下茶碗,抬眸直视平南侯沈贡道:“那么侯爷所说萧氏子弟,是否也包括礼王府?”
从前他与萧璨不解礼王府为何背后下了那么多黑手,毕竟已退位让贤的老礼王是当年肃帝的子嗣,皇位已传昭文二帝,再到如今的萧栋手中,礼王府早已不是可争皇位的人选。然而此刻联系遗诏内容与沈贡那番言辞,裴玉戈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倒是不必再怀疑沈贡与殷绰会有合谋,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幕后黑手的礼王府,他需要试探沈贡的态度以及有关礼王府的更多事。
提起礼王府,沈贡倒确实没让裴玉戈失望。
“礼王府?”沈贡开口了,只不过态度却与裴玉戈的猜想有些出入。这位老将军嗤笑一声,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直白得有些让人一时难断真假,“在老夫看来,若说先帝只堪堪可为守成之主,那如今的天子便是德不配位的庸君,至于礼王祖孙……乱臣贼子,根本不配为帝!”
先帝及如今的天子到了沈贡的口中,竟是半句正面的点评都得不到。在场除了裴玉戈之外,都难掩眼中震惊。
“裴家小子,你不意外?”
裴玉戈淡定反问:“为何意外?沈侯爷今日拜府一言一行皆惊世骇俗,晚辈若此刻才觉惊诧,岂非太过愚钝?”
沈贡盯着人,忽得问道:“你如此,雍王又如何呢?”
“晚辈以为…沈侯爷与我闲聊了这许多,该是大抵能猜得到明珠为人如何的。”
这般回答倒是着实勾起了沈贡的好奇心,老将军略挑了挑眉,稍放缓了语气问道:“你如今能做雍王的主?”
裴玉戈微笑着摇头道:“我与明珠的情谊并非世人妄加猜测的那般刻板腐朽,所以谈不上谁做谁的主。只是纵使我力薄,也私心想为他挡下那些心怀不轨的恶人。在晚辈看来,天子应当兼有杀伐决断之手腕与慈怀天下之仁德,除此之外的脏东西,不该尽入他的眼。”
沈贡未答,只是抬手抚掌数下,脸上神情难得松动,露出了些许赞许,只是不知他这赞许是对裴玉戈还是萧璨。
“郭纵。”裴玉戈忽得开口唤了一声,被点到的郭纵立刻敛了神色上前一步垂首应声,接着便听得上首之人淡淡道,“去趟内院瞅瞅明珠是否起身,若他精神好些,便将沈侯爷今日来意同明珠言明,请他裁断。”
“属下立刻去。”
“日上三竿,雍王却未起身?”
听来寻常一句闲话却也是试探,只是听不出话中喜恶。裴玉戈抬眸淡淡道:“沈侯爷既知道王府派人将家师留书与先帝遗诏尽数取回,更应当清楚家师因何被害身亡,也该晓得这其中陛下与朝中宵小又都做了什么。明珠重情义,陡然被至亲之人背刺,便是铁打的人也会有个伤心难过的时候。会无动于衷的皆是无情之君,那样沈侯爷也不会同晚辈在这里废话这许多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