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以理解,也不敢相信,饱读几十年的圣贤书,此时每一个字都在动摇。
“秦卿以为,朕当如何?”
秦适好一会儿没说话,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若是身为父亲的先皇要殷稷去死,他身为殷稷的臣子,要如何选?
他沉默许久才语调艰涩地开口:“皇上,靖安侯当真在京中?”
“是。”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臣还是不信先皇会做这种事,臣请去见靖安侯,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臣去与他分说清楚。”
殷稷抬手揉了揉额角,秦适做了先皇几十年的臣子,而他登基才不过五个年头,他更信先皇在情理之中。
他不意外,却还是摆了摆手:“老大人不必忙碌了,朕找不到靖安侯,你也找不到。”
秦适还要说什么,殷稷却有些疲惫,甚至连说服秦适都不懒得再开口。
“退下吧,实情究竟如何,很快就会清楚……还不到开朝的时候,老大人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秦适越发惊疑不定,话出口时都带着忐忑:“那皇上打算如何?调京北营来平乱吗?可若是内乱一起,遭殃的是百姓,百姓无辜啊。”
百姓无辜……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
殷稷垂眼看过去,他问得真心实意,他也不想引发内乱,可能做的他都做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走向已经不在他掌控之下。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他胜,将躲在萧敕身后的靖安侯诛杀,永绝后患;要么他引颈就戮,由着先皇计成,将四大世家连根拔起。
他进退两难,所以也盼着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能给他出一个两全之策。
然而秦适沉默了下去。
殷稷等了又等才轻声一叹:“你回去吧,京中刚生祸患,已经再经不得风吹草动了,还望你守口如瓶。”
秦适许久才应了一声,满脸都是沉痛,若内乱必生,大周日后会如何?
第460章 血浓于水
凌晨时分,外头起了风,呼啸的风声将没关严实的窗户吹得哐啷作响。
玉春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怕这动静吵着主子,连忙爬起来去关窗,可手刚碰到窗户,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一道影子,他微微一愣,随即后才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认出来,那是殷稷。
他只穿了一身棉衣,就立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莫名透着几分寂寥。
他连忙拿了大氅出去:“皇上,当心着凉。”
殷稷摆了下手,他出来就是想冷静一下,就在一天之前,他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做了带谢蕴去梅林重温往事的美梦。
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形势就急转直下。
而他现在,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秦适是个忠臣,可他忠的是大周,不是某个皇帝,维护的也是纲常和皇权,不是他,有些事情他信不了他。
祁砚倒是还算能干,可毕竟年轻,在京中威望不足,他能做的实在不多。
至于其他人……
殷稷揉了揉额角,抬脚进了殿门,谢蕴还在睡梦中,他搓了搓手,将冰凉的指尖搓得热了起来才抓住了她的手腕:“谢蕴,这次,我怕是要食言了……”
他已经不敢笃定还能带谢蕴去谢家的梅林了。
三千铁骑,听着是不多,可那都是边境以一当十的精锐,而整个皇城,禁军只有两万人,玄武门还是靖安侯的人,城门军也不堪大用。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京北营了。
“玉春,传清明司。”
玉春连忙应声,知道兹事体大,他亲自去外头传了话。
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衬得这夜色越发寂寥,殷稷将谢蕴的手抵在额头,轻轻吐了口气:“谢蕴,这一仗,我们会赢吗?”
空荡荡的宫殿里,无人回应。
他也没再言语,抓着谢蕴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皇上,喝杯参茶吧。”
宫女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殷稷不想理会,仍旧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放着吧。”
杯盏被轻轻放在了桌案上,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响起,殷稷也没在意,他有些疲惫,不怎么提得起精神来,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那宫女的脚步声正在迅速朝他靠近。
刚刚经历了一场凶残的刺杀,殷稷本能地联想到了刺客身上,他顾不得确认猜测,在听见那脚步声的时候便立刻侧身躲开,同时将谢蕴往床榻里面又推了推。
一点寒光自眼前划过,殷稷仰头避开,抬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凌厉的拳风眼看着就要落下,动作却又猛地顿住。
这刺客……
不等他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内殿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清明司暗吏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一头冲了进来,眼见两人这副样子,抬手就朝着那宫女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