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都是实情,可也就是实情最教人心里难受,几个大男人都低了下头,老宋头还继续说道,“还有一成,我活着你大姐以后就往我这儿来,等以后我走了,逢年过节她去你们哪家都成,轮着来也行。”
“爹,”宋慧娟听着这话就难受,“说这个干啥?”
“不说了,不说了,”老宋头摆摆手,掀开了一个布巾,“这是这些年攒下的钱,抹了老大成家的,也剩不多了,老大老二能做活,年年都有余下的,老三去了学校,地里的活儿干的少。”
说着,拿调几张票子,“抹了你们弟兄俩以后成家的钱,剩下的就这么多,你们仨平分成不?”
没人应声,老宋头便把那沓子钱平均分成三份,往他那三个儿子面前推了推,对他们家刚迎进门的大儿媳妇说,“拿着罢,别嫌少。”
谷正芬没动,看了看身旁一直不言语的丈夫,也不作声。
钱分完,就是另一个老旧的不成样的红色布巾了。
老宋头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这是我跟你娘成家时候打的,一对簪子,一对镯子,”东西拿在手里轻轻摸着,“银的,也不值啥钱,你们一人一个,算是留个念想。”
“爹,”说到这儿宋慧娟的眼眶就忍不住酸。
老宋头仿佛没听见似的,把东西放下,仍旧推到桌子中间,“拿着吧,一人一个。”
“我要这没用,”宋浦华率先开了口,“给大姐罢。”
闻言,宋慧娟立即拍了下揽着她的这个最小的弟弟,“瞎说,这是个念想,以后成了家就给媳妇。”
挨了一下的宋浦华没再说话,他最小,伸手就拿了个镯子,“我拿这个吧。”
那两个大的还不拿,宋慧娟就问,“正芬,你愿意哪个?镯子还是簪子?”
谷正芬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还不作声。
宋慧娟见她一直看老大,就拿起另一个镯子放到她手里,“我瞧你是短头发,拿个镯子戴成不?”
谷正芬剪的一头短发,显得人干净利落,也很精神。
见她大弟媳妇不说话,宋慧娟就把剩下的那根簪子塞到宋浦为手里,“拿着。”
这样分干净,老宋头又往里屋指了指,“里头还隔着几尺布,是你大姐做完衣裳剩下的,就给老大家里罢。”
说罢,看了眼他大闺女,宋慧娟就站起身去里屋拿了出来,放到谷正芬面前,“你才进门,这几尺布还能扯个衣裳。”
谷正芬忙摆手,“腊月里下礼浦生带了两丈的布,还有余下哩。”
“拿着罢,”一直不做声的宋浦生知道他爹的心,便开了口。
谷正芬才收下,却还是说道,“我那布还有,赶明儿我给浦为浦华都做件单褂子,正赶着天儿热了。”
时下,出嫁前女方的针线活也是要过得去的,这也是相看的一个方面。
宋家的布一送过去,谷正芬就拿着给宋浦生和老宋头各做了件春天穿的单褂子,又单独给宋浦生绣了双鞋垫,下头这两个弟弟是没做的。
老宋头这时指了指坐落在东头的那间茅草屋,“灶屋里的锅碗瓢盆还有门后头的那些物什——”
宋浦生没想到这么点子东西他爹都这样分得清清楚楚,直接出口打断了老宋头的话,“我知,这些东西哪儿还得分这么清楚。”
“瞧着有用着了就拿,”宋浦生还是没止住老宋头,他仍然一意孤行,“屋里头的面还有大半缸子,地里头的粮食还没到季节,回头收了也都——”
宋浦生忍不过去他爹好像打今儿起一拍两散的样子,“那西头连间草房子都没,你这会儿就撵我走了。”
宋慧娟虽然心里明白她爹做的一切不过是怕以后闹气再说不清楚,见她大弟弟真是伤了心,也只能劝她爹,“老大又不是这会儿就搬走了,房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起好的。”
宋慧娟劝了两句,老宋头也不再说了,拿着草帽子在地上倒了倒杂草,起身进了里屋。
宅子一分,手里那几个钱一摊,事就这么了了。
家也给分了个干净。
谷正芬也起身进了灶屋,从这一趟往后,宋慧娟再回娘家就不大进灶屋了,有了兄弟媳妇,这摊子事也算交了手。
老宋头又戴上草帽子,起身拿着锄头又下了地。宋慧娟看着那又有些佝偻着的人,知道他的不容易,亲手把这一家子人分的四分五散的,他心里也难受得紧,可她也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教她这几个兄弟以后的一家子过得好,生怕以后再闹了气,等到那时候一切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