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榛也没抬眼:“都想起来了?”
宋书灵:“……嗯。”
他垂着睫毛, 做错事似的在原地站着,不,宋书灵的确做错了事,他之前考虑过阮榛差点被欺凌,所以告诫过自己,要小心,要谨慎,要处处温柔体贴,而不是上来用蛮力压迫。
做出这样的事,和自己那帮侄子们有什么区别?
宋书灵想死。
阮榛不为所动地转着笔,偶尔在练习册上写那么一两句,外面已经响起敲门声,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阮老师?”
“哎。”
阮榛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过去拉开门:“您吃过饭了?”
“嗯,”黄洋村长搓了搓手,“正好我得去镇上买东西,现在出发吧?”
阮榛眉眼弯弯:“麻烦您了。”
宋书灵跟着往外走,经过阮榛身边的时候迟疑了下,声音很轻:“我走了,替我向爷爷和黄狗问好。”
又说:“对不起。”
阮榛已经回到沙发上,坐下了,手里依然是那只红笔。
午后阳光正好,山里的空气清新怡人,又带着种冷冽的落叶味儿,不难闻,令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可宋书灵眸光低垂,喉间凝涩。
一直到他离开这所学校,阮榛始终没有抬头,也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
“轰隆隆——”
宋书灵僵硬地坐在三轮车的翻斗里,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拘谨地并拢着,两手紧紧地抓着栏杆,以防前面突然出现陡坡,自己被甩下去。
黄洋拧着车把,时不时地回头:“咋样,能成不?”
“可以。”
宋书灵沉默了会,开口:“谢谢。”
“没事,”黄洋乐呵呵的模样,“正好我也顺路……对了,我想知道你昨天怎么上来的啊?才下过雨,我看你鞋上也没啥泥点子啊?”
怎么上来的。
宋书灵一步步亲自爬上来的!
没有泥点子是因为,他在见到阮榛前,特意用纸巾给所有的脏污全部擦拭了一遍,宋书灵没那么狼狈过,所幸路边的杂草众多,他就借着草叶上积攒的雨水,小心翼翼地整理仪容。
想要给阮榛留下好印象嘛。
结果,居然在晚上干出了那种事。
宋书灵无言地叹了口气。
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言,争先恐后地在脑海里浮现。
他给人家按床上了。
亲嘴了。
还强行抱着睡了一夜。
“……你好?”
宋书灵猛然一惊,发觉三轮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一个椭圆的草帽出现在自己面前。
黄洋担忧地看着他:“日头大,你戴上这个遮阳吧?”
真不愧是城里人,皮肤比较细嫩,这秋天的晌午都能给脸晒红。
宋书灵没好意思拒绝,接过了,又说了个谢谢。
直接给帽檐往下压,遮住大半张的脸。
“没事,”黄洋重新启动三轮车,“这里的紫外线还是挺强的,阮老师他们刚来的时候,也是有些受不了,晒得都要蜕一层皮。”
周围的田垄刚被犁耙翻过,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波浪一般,偶有几只蚂蚱蹦出草丛,倏然间又消失在土里。
宋书灵试探着问:“……阮榛,他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
黄洋想了想:“刚开始怕这几个年轻人吃不惯苦,毕竟不像在你们大城市,没想到适应得不错,孩子们也喜欢他。”
这会儿道路变得平坦,风吹得路边草木猎猎作响,宋书灵沉默着,没有再继续问。
到了目的地,他把草帽还给人家,黄洋还赞叹地点点头。
“瞧见没,戴个帽子就是好吧,这会儿脸也不红了!”
说着,他就给帽子往车筐里放好,拿了个东西压着,准备离开。
几乎安静了一路的男人,突然开口。
“村长,”
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扬起嘴角:“冒昧问一下,您结婚了吗?”
黄洋不假思索:“结了啊,我就是为了媳妇才留下的。”
宋书灵微微颔首:“明白了,谢谢。”
但是黄洋没有离开。
他鼻梁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贯穿了整个脸颊,时间的流逝使得痕迹发白、淡化,但依然带着种隐约的可怖。
可村民都喜欢他,孩子们也不怕他。
因为黄洋的眼神,一点也不凶,就像一座古老的山,远远看上去遥不可攀,但实际走进了才发觉,漫山遍野的全是小溪流水,是张开怀抱哺育生灵的家园。
他就用那种眼神,看向宋书灵:“你呀,莫着急,阮老师心里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