撄宁的眼神不受控的黏在宋谏之脸上,又在他看过来时移开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
嗓子眼好像被噎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
殊不知,天生冷心冷肺的晋王殿下瞧着她这幅神色,唇角无声地翘了翘。
他太了解撄宁那豆腐一样软到稀烂的心肠了。
从让十一回府报信开始,他就给这只心软的兔子下好了套,等她恍若救世主一般钻进圈套里,再顾左右而言它的提起幼年的事。
每句话都是故意的。
这傻妞果然就忘了一开始追问的问题,被他的话牵着鼻子走。
她不知道,宋谏之天生天长的反骨,从未把那几个所谓‘兄弟’的针对当回事,这区区一道疤又算得上什么?旁人的眼神怎么配左右他?
可现在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示弱机会了。
宋谏之从未做过以退为进的戏,不是不会,是不屑,但要能推撄宁往前一把,他不介意用些自己看不上的小伎俩。
撄宁那厢正垂着脑袋,头顶微微散乱的发髻随着她蹬腿的动作一晃一晃,再日光映照下愈发毛绒绒的惹人手痒。
她还记得和宋谏之的初遇,就是在定国公府上,定国公又是他舅舅,想来对宋谏之也不会差。
心里这样想着,撄宁长长的舒了口气,笨拙的劝慰他:“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她的目光重又落到宋谏之身上。
“你来帮我,为何还要问我?”宋谏之反问道。
撄宁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卡了壳,支支吾吾的红了脸,分明是来帮忙的,却被人架在了原地,她也没察觉出不对劲,干巴巴的挤出句老实话:“那我没有你聪明嘛,你那么聪明肯定有主意的,我们有证据可以说明真相,总不能平白被人冤枉了。”
说完她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对这番话颇为认可。
宋谏之看撄宁这幅认真的模样,手里发痒,于是顺从本心捏上她软嘟嘟的脸:“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他毫无波澜的声音钻进撄宁的耳朵里,敲得她有些懵。
“如果真相大白于天下,会如何?”
他轻飘飘的给撄宁抛了个钩子。
撄宁摸了摸被捏红的脸蛋,转着脑筋思索道:“太子会被……废掉?”
说到后面她紧紧捂住了嘴巴,乌溜溜的圆眼睛惊疑不定的和宋谏之对视上。
若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怕会起民怨,太子的位置也就坐不稳了。
在这个牵涉众多的局中,太子和一众大臣站在天平的一边,宋谏之站在另一边,真相才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太子和我,总有一个是保不住的。”
“父皇当然要权衡好保哪个。”
第95章 九十五
撄宁听得有些呆了。
倒不是说她没考虑过东窗事发后, 太子位置还能否坐得稳当这件事。
相反,如太子般视人命如草芥的人,登上万人之巅, 才是最差的结果。
但她忽然想透了, 泸州盐政的案子, 真要论起来, 在崇德帝眼里就不是难民性命和百姓温饱的问题, 而是他一个儿子要将另一个儿子拉下马。
正如宋谏之所言, 崇德帝会派他南巡查盐政一事, 最根上的原由是国库空虚, 泸州盐政账上差的一百七十万两至关重要,并非是为了救难民。在这点上, 皇帝和太子倒是意外的一致, 钱财最要紧, 人命算得了什么?不过前者是为了充盈国库以供九月巡江南,后者是为了拉拢朝臣稳固地位。
皇帝从一开始, 就没想过要追究谁的责任。
甚至于说,他早就知道祸事是太子做下的。
太子并无政绩,好拿捏, 即便野心再大, 也只能蛰伏隐忍。朝中又立着宋谏之这个现成的靶子, 战功赫赫年少有为, 太子更不敢轻举妄动。
反而显得平衡。
撄宁脑筋转得飞快,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发髻随着她低头的动作, 散得更厉害, 一缕发丝扎进了衣领中,刺得人脖颈发麻。她反手把发髻捋顺了, 一面别簪子一面不死心的发问:“太子这般草菅人命,皇上不能偏帮他吧?”
她说这话时,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这位,也是个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主。
大约是因为在宋谏之那儿,从不以身份论贵贱,倒显得他比那些欺软怕硬的软烂货强上许多,不能一概而论。
没等宋谏之回答,撄宁自己也觉着问得太天真了些,于是小心翼翼的又补上一句。
“那皇上站你这边的成算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