撄宁积攒那点勇气像被戳破的皮球,迅速消了个精光。
第74章 七十四
宋谏之长眸微凝, 冷声道:“凭你,也敢置喙我的事?”
“并非小人有意为难,您初来乍到, 不知盐场的规矩, 除了管事一人, 便是账房先生, 也只能按月记账, 不能查看历年的账目。”
那汉子弯腰作揖道:“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上头怪罪下来, 只怕您也吃罪不起, 小人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您为了自身安危, 也该听小人一句劝。”
他姿态摆足了, 挑不出错。
场面一时间僵住了。
徐彦珩不便接话, 他本就不是多话的性子,若平白无故帮初见的‘管事’说话, 只会更令人疑心。
他在此处,反而容易扰人思绪,干脆行了个礼离开。
撄宁的小心脏怦怦跳起来。
只怕, 盐场已经派人去泸溪何家求证了。
脚程快的话, 至多半日, 二人的身份就会被揭穿。
饶是晋王殿下再有成算, 撄宁也免不得提心吊胆。
她明显察觉到了来人探究的目光,奈何身前这尊阎王又是有一数一的坏脾气, 何曾受过这等连消带打的干涉掣肘, 当即便敛了眸子,面色发沉。
撄宁微抿着嘴, 脑中疯狂思索起来有什么法子能先把眼前这事圆过去。
边思索,边紧紧握住宋谏之的小臂,生怕他一言不合便要拔剑相向。
她能不能进地库‘查账’还是其次,关键在于,眼前人明显对他们的身份起了疑心,想留她在上面做人质。
这点,她倒是不怕。
他俩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晋王殿下八成是不会丢下她的……吧?
但他们这一遭轻敌了,盐场众人远比她想的要警惕。
十一在外面候着,应该能发现去何家求证的巡查,但不管是将人拦住还是杀人灭口,申时末,那人要是回不来,盐场这边就该想旁的对策了,将所有账本转移。
说是打草惊蛇也不为过。
所以,当务之急是把人稳住,尽量保留账目证据。
撄宁从烧成一锅浆糊的脑袋里揪住根线,立时想好了说辞。
“你怕是误会了,”她无声的咽了下口水,装着胆子继续道:“我不是随从,他是陪同我来查账。”
话音刚落,晋王殿下一记眼刀子就飞了过来。
撄宁偏过头,趁旁人看不见自己的神色,冲他挤了挤眼睛。
为了正事,姑且让她‘大不敬’一次吧。
“小娘子莫要戏弄在下。”那汉子笑着接过话,仿佛看透了她的把戏:“哪有女子……”
“泸州官盐定价四百文,精私盐通价一百八十七文,粗盐通价一百二十文。燕京的官盐价格也不过二百零五文,竟和泸州的私盐通价差不了多少。比对去年送往京中的银两,我粗略一算,只一年,就得有四成的银钱旁流。”
撄宁截断巡查的话,嘴里噼里啪啦爆出一堆数。
随后,她不着痕迹的往晋王殿下那儿偏偏身子,想沾点儿神鬼不惧的煞气,还有样学样的挑了挑眉,可惜,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实在没太多威慑力。
“我家主人不是自己吃肉,不许下面喝汤的人,但你们做的未免太明目张胆了。真当那晋王是来为民伸冤的?别说区区六百人,便是六千人,六万人,也只是个数字罢了。盐政司做事不干净,太招眼,现在天子怪罪下来,还要我家主人来收烂摊子。”撄宁语气微顿,硬上男人的视线,继续道:“你那句死不足惜,倒是没说错。”
说完脊背无端开始发凉,撄宁有点迟钝的打了个颤,自己好像是当着晋王殿下面说了他的坏话…?
但也不算说错,这话是晋王自己说的,她只是润色了一下。
况且,他就是又凶又坏的天下第一讨厌鬼!
如此思忖着,撄宁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快意,借着正事的由头,可以名正言顺的骂这个王八蛋。
她表面极力矜持着,却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全然不知自己藏着掖着的这点小心思,落在宋谏之眼里和透明的一样。
那厢,巡查心中虽吃了一惊,但他能做到这个位置,必然是稳得住的性子。
他再开口时,措辞谨慎了许多:“贵人见谅,在下方才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诧异上头为何派一女子前来?”
撄宁歪着头,轻嗤一声:“这种时候,难不成你指望我家主人冒着风险派男子前来?一旦被抓到蛛丝马迹,谁担得起?你都明白不会派女子查账的道理,旁人怎么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