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他带来了忘情诀。”
沈钰眼皮微掀,这是赫连甫当年特意炼的奇药。
只要服下,便会忘却一切前尘旧事,最狠的是根本无解。
谢允给梁语芬喂忘情诀的时候在想什么?
许是觉得谢乘渊不会再回来,许是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梁语芬再继续下去,只剩油尽灯枯一条路可走。
梁王从亭子的廊柱上拿过一个包袱,看着有些年份了,外皮泛着淡淡的黄。
“忘情诀药发初期会记忆模糊衰退,你母亲怕把你忘了,日日提笔写你的名字,记你幼时的一点一滴,不停做你爱的吃食,想着等你寻回便带在身边再不回燕北。”
“她说就算忘了思绪,做久了的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掉的,只要她日复一日,只要看到有关你的只言片语,她都会努力记住。”
谢乘渊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接过包袱,打开时,却是一团灰黑的炭屑,尚能看见没烧尽的边角出现几个隐约的娟秀小楷,写着他久违未曾被人唤过的小名。
阿渊。
少时梁语芬第一次教他写名字时,曾对他说过:“阿渊,母亲给你取的最后一个字,不仅是希望你做一个学识渊博的人,更希望你在日后人生有乘风破浪,临渊而飞的勇气。”
“无论遇见多大的事,都有破釜沉舟的毅力去面对一生中的风雨。”
父母爱子则为计之深远,将雏鸟护在羽翼下并非长久之计,放他远走高飞才是。
梁语芬的话一语成谶,他做到了。
“这些东西是谢允烧的。”谢乘渊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梁王勾了勾唇,眼底微深,“他嫉恨你母亲在最后时刻,哪怕险些写废了一只手,也不曾在纸上有过一个他的名字。”
他不配被她记得,此生愿同陌路。
“半年后忘情诀的药效彻底入体,我带着她游历各国散心,三年后,我们成亲,有了晚意。”
“多谢您同我说这些。”谢乘渊就着一手茶香,喝完了最后一杯。
他淡淡一笑:“知道她活着,这就够了。”
梁语芬从未想过忘记他,可惜人生瞬息万变。
山顶风声猎猎,树影斑驳。
谢乘渊起身,“这些年都没让她知道的事,往后也不要在她面前提及,晚辈告辞。”
他牵着沈钰的手,宽大的掌心相贴,沈钰没感觉到温热,只有一片潮凉。
梁王忽然叫住,“你就不想去看看她吗?”
前路不明,很多时候见一面就是少一面。
谢乘渊还没开口,沈钰扬唇笑了笑:“此次来长阳,还未与王妃叙旧,你我既有婚约,理当同去拜访才是。”
三人到了梁王府后,谢乘渊进了内院,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穆王府。
一模一样的静安楼矗立在内院中央,却添了更多的温馨和暖意。
静安楼的原身便是梁语芬在松江府的闺院,当年她远嫁京都,谢允担心她想家特意命人建的。
他能给的,别人也能。
外头伺候的人齐齐问礼:“见过王爷。”
苏晚意听见声音,兴冲冲地跑了出来:“爹爹,你怎么才回来?”
当看见他身后的二人,眼底的光芒灿如星辰,一边嚷着一边小跑地进了屋,“娘亲,钰姐姐来了,她带着姐夫来瞧你了!”
小姑娘在府中褪了钗环,头顶两侧的双髻仅用绸带系起,格外的灵动跳脱。
张如心缓步走了出来,见了沈钰,忍不住喜上眉梢,“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第一次正式地看向谢乘渊,笑得温柔慈爱,“早就听闻世子风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与钰儿极为般配。”
张如心如水的眸底满是对谢乘渊的欣赏,饶是沈钰这般不轻易心软的人,此刻也像被人掐着一根弦。
谢乘渊行了个晚辈礼,“见过……。”
他喉间一涩,滚了滚,“晚辈见过王妃。”
几人一同进了内院,侍女捧上几碟点心,主位上的女人亲切笑道:“快尝尝,这都是我比较拿手的,也不知世子吃不吃得惯。”
谢乘渊尝了鲜乳糕后,在张如心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风味甚佳,与我母亲做的一样好吃。”
在他人手中吃出家的味道,这于做的那人来说是莫大的褒奖。
张如心笑意更深,“世子若喜欢,后边还有许多,我让人包好,你们此行一路,也可解馋。”
“多谢。”
张如心:“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
下一刻,沈钰唇弯起,似笑非笑,“寻宝一路凶险非常,我这次能来,便不知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人生最怕留有遗憾,不知王妃曾经说的认我为义女之事,还做不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