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绑在刑架上,阿泽何时回家,就何时候放他下来。”
“小狐狸一日不回,便绑他一日。沉星是死是活,就看他如何抉择了。”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无波无澜,仿佛从未把人命放在眼里。
沉星被粗暴地拽起来,眉头绞成一团,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死亡已成奢望,他的嘴唇不安地蠕动着。“苏忆桃,有种你就杀了我——唔!”
听雪掏掏耳朵,听风便利索地用布团堵住他的嘴巴,把不断挣扎的沉星给拖了出去。
“听雪,派人暗地里找,并散播些风声——沉星偷窃虎符,正在审讯。”
“是!”
晚夜玉衡,树影深深。抄手游廊里青纱摇曳,星光从枝丫间流泻而下,一行一止,魅惑无边。
一切皆在苏忆桃的掌控中。
逃?
逃得掉吗?
这自始至终都是一场局。
接下来,只需要静等其变。
小狐狸终究年少,不懂人心险恶,那就让现实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等风落,待君归。
掐指一算,确实可以找到暮泽的藏身之处。
然后呢?
抓回来关着?
互相折磨?
最后在相爱相杀?
那岂不是让命运之轮回到原来的轨迹?
白瞎她桃花卦仙的名号!
谁都会犯错,更何况是一个被条条框框限制的少年?
暮泽孤身一人在这女尊王朝苦苦挣扎十五年,倾尽一切,却只能苟且偷生,他又有什么错?
无人引路,无人教导,怎么可能什么都懂?那岂不荒谬?
总得给小狐狸一个回头机会。
只要暮泽回头,苏忆桃便愿意在原地等他。
这些时日的真心以待,总能换得一些峰回路转。
暮泽避开众人耳目,偷偷逃出皇府,导致府上所有人都惶惶不安,生怕一不小心触及殿下霉头,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自身清白,戏风暂时没有回空月书斋,而是安安分分待在院里。读书养性,品茗作画,闲暇之时,做些糕点吃食给苏忆桃端去,也算是尽一份义务。
身为侍君,端茶送水本身就是他该有的礼数,苏忆桃接不接受并不重要。
迁居第一日诸事杂多,人流如织,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的确是池暝皇府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沉星假借院中物品失窃支走大量护卫,再打晕府中小厮,让暮泽与其互换衣服。
趁着人进人出,无人注意,暮泽就这般稀里糊涂地混出皇府,逃之夭夭。
离开东街主道,暮泽脱下小厮外袍,穿着一件寻常人家的灰色布衣没入人群,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这本不是什么缜密的计划,若没有苏忆桃在幕后操纵,暮泽连踏出府门的机会都没有,可他自己却偏偏浑然不觉。
然而,暮泽不知道的是,苏忆桃早已将他视为己有,一切放纵与宠溺,都不过是谋算中的攻心之计。
正所谓不破不立,有些时候,将可控的矛盾放在桌面上,更能消除隔阂。
道理虽然简单,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将局势牢牢把控在手里。
暮泽更不知道,沉星为了给他拖延时间,义无反顾地留在池暝皇府赴死。
昏暗无光的小巷子里,堆满恶臭难闻的垃圾,一道瘦弱的身影鬼鬼祟祟地窜进去。
废弃的巷子没有人家,更不用说照明用的灯火。
暮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看不清楚脚底下有什么,时不时被绊倒,弄得满身污秽,甚至磕出淤血,蹭出伤痕,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咬牙走着,企图逃出这永无止境的黑暗,寻到一丝光明。
两侧街墙高铸,光线很难照进来,只有树枝在风中沙沙作响。
百姓已入梦乡,广寒明月亦知疲倦,躲在层云之后偷懒打盹儿。
就算暮泽夜视能力不错,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举步维艰。
为维序京城治安,除逢年过节等特殊时日外,金陵城都会实行宵禁。
长街长,行路难,铁甲森森,回音阵阵,手握火把的官兵正脚步整齐地巡逻着。
少年委身黑暗,在晚风的推搡下瑟瑟发抖,有些心神恍惚。
这若是被城防营发现,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燕国宵禁,是从苏胜登基后开始的,旨在捉拿京中叛军,打压罪犯,维护统治。
但再说得直白点,就是害怕百鬼夜行,造反逼宫。
有道是,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
他缩在一个潮湿腐烂的木箱后面,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松下一口气。
今夜恐怕只能在此留宿,明日再寻出路。
若不慎落入官兵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身上的粗布麻衣很是单薄,初春夜寒,也不知道能不能扛住呼啸而过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