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胭红的眼尾噙着晶莹的泪,仿佛秋雨满池,长河决堤,顺着狭长的眼角淌落腮旁。
……
“自己收拾。”
“多谢妻主……”暮泽这话说的,多少有些违心。
而苏忆桃撂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寝殿。
房门重重合上,余他独坠深渊。暮泽很厌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说到底,他只是憎恨自己的无能。
被苏忆桃囚禁深宫,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报仇,于他而言,终究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词汇。
这些天与苏忆桃同枕而眠,他夜夜梦魇,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梦见死去的亲人,她们不断在他耳畔低语质问,问他究竟在做什么!血……到处都是血,入目一片疮痍,整个皇宫都残兵碎甲。光线昏暗的阴影里,探出无数双黑手,争着抢着,想要把他拖下地狱……
他与罪恶沉沦,与仇人共舞!
一个曾经被他摒弃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要逃出去!
苏忆桃难以捉摸的性情让他恐惧,宫殿廊间随处可见的血影更是让他害怕。爱与恨纠缠不清,暮泽真的不敢继续留在这里,他要逃出去,逃出这满是罪恶的囚笼 ……
他扶着膝盖爬起来,眼眸湿漉漉,纳着些许愧疚,但更多的,则是对自由的渴望。
只是不知道万年之后跪在苏忆桃面前哭哭唧唧求恩宠的是谁家的小狐狸。
自由?
什么东西?
他不需要!
他只要妻主!
回到书房,苏忆桃黛眉紧蹙,犀利的桃花眼底翻涌着数不尽的戾气。
紫瞳骤现,只是瞬间,便被黑色取代。
挥袖之间,扫落灯台。短短的一截蜡烛掉在地上,很快就熄灭了,灯油也很快凝固。
周身寒气几乎要凝为实质,她气得牙关打颤,拳头握了又松。
苏忆桃此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即使掌握紫瞳推演之道,于云端俯瞰世间,却明知结局无力改变。
世事易改,人心难测。
当初各方仙君如此,现在的暮泽也是如此。
人心难测,人心,难测。
就这样,两个闷海愁山的人,苦苦熬至天明。翌日,苏忆桃心里有了谋算,也不再管他,着手准备迁居的事儿去了。
她不率先露出破绽,暮泽又怎么会把尾巴露出来?
她就不信抓不着他的狐狸尾巴!
且看来日,是他魔高一尺,还是她道高一丈。
拢春正带着宫女清点东西,见到她从后侧走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
“参见殿下!”
苏忆桃略微扫了一眼递到手里的清单,没有任何问题,“就这样吧。”
“戏风那边,知会了吗?”
戏风宫里的掌事姑姑:“回殿下,奴婢已经传信。”
……
几辆装饰华丽的6马车缓缓走出宫门,朝东街府邸而去。
由于前夜的矛盾,苏忆桃并未与暮泽同乘一车,而是各坐各的。
依照燕国礼法,迁居之日,当请神上供。
她为卦仙,还用得着请神仙?这不闹吗?
她最厌恶那些个道貌岸然的神仙,表面上端的是匡扶天下,实则为利而动。
绿树掩映,朱红的大门庄重威严。金轮洒下万顷日光,落在参差不齐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丽多彩的光芒。门前白玉为阶,显尽奢华。
苏忆桃走到后面的马车旁,轻叩前窗,“磨蹭什么?莫非因得昨日之事,连本宫的家门都不想进了吗?”
“下车!”
马车内,暮泽与沉星对视一眼,都皱了皱眉,这么明显的怒气谁听不出来?暮泽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拨开车帘,垂着眉眼,扶着横木跳下车,只不过并没有搀苏忆桃的手。
但这可由不得他,苏忆桃反手拽过暮泽,把他的手掌翻过来。
她声音冷冽,如同万年寒冰,“没上药?”
暮泽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没事。”
苏忆桃紧紧扣住他的手腕,“你还真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许是心中怒火未消,苏忆桃也没耗费灵气给他疗伤,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到门槛前。
迁居入门礼节繁多,就如这进门,尊者在前,卑者在后。
第一个进门的,自然得是一家之主。
苏忆桃单手执着一柄天然蓝田玉如意,神情自若,迈过门槛,还顺手把暮泽拉了进去,戏风等人随后入内。
主入新居,本该上香祭神,以求家中安乐,笙磬同音,但苏忆桃不信奉天地神仙。
来日得道,她便是仙!
不是苏忆桃吹,三界六道之内,还没有神仙受得起她的供奉。
应苏忆桃的要求,院里种满奇花异草,仙藤缠绕,奇香扑鼻,静谧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