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途中又挨了不少打,还不能上药,但少年的内心终于却不再是一片冰凉。
由于苏忆桃特意交代不能伤了他手,所以手心的打便改到了脚掌,于是祝暮泽就这样华华丽丽地瘸了。
往后几日,早朝过后,苏忆桃几乎不怎么着家,想来是采纳了臣不焕的建议,准备她的“鱼羹”盛宴去了。
祝暮泽每天都痛并快乐着,能吃饱,能烤炭火,能读书认字,只可惜每天都要被拎出来揍一顿。
二月十二,燕国花朝节。
八街九陌,花灯竟起。攘来熙往,尽显繁华。
然而,苏忆桃却没心思理会这些,因为她被皇帝从金銮殿撵出来了,原因竟是她拒绝娶夫郎!
江南阁。
祝暮泽肩披大氅,檐下罚跪,手里用托盘端着两碗清水,半个时辰,不得将碗里的水洒出来,否则就等着挨揍。
臣不焕之所以处处严厉,也是不希望祝暮泽再在苏忆桃面前出什么差错,谁也不知道下次的惩罚是杖毙还是剥皮,总而言之,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春光融融,覆满金陵的雪开始融化,可不知为何,风却更冷了。
“若要留得长久,就得把姿态放低。”
“公子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知道该怎么服软。”
“苏忆桃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一点,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
“心若止水,静若安澜,则大道天成。便是来朝刀架颈侧,也不能自乱阵脚,当然,适当的地点,适当的时机,需要适当的伪装。”
哗!
短剑出鞘,冰凉的剑刃紧紧贴着祝暮泽的脖颈,罗睺冷冷地瞥着他,出言批评,“心跳快了。”
“啪!”
话落,一根枯藤就这样抽在他背上。
碗中清水洒出些许。
“别晃。”
又是一下,少年吃痛,眉头皱起,全身绷紧,以抵消这股霸道的痛意。
“哐!”
短剑收归金鞘,祝暮泽顿时松了一口气,迎接他的又是一下责打。
他有些无辜地抬起眼眸,苦巴巴地看向臣不焕,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先生?”
“让你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是为了应对苏忆桃的刁难。”
“我宁愿公子来日怨恨我,也要将这些可能用在你身上的手段给你过一遍。”
“而锻炼你处事不惊,遇事不乱的本事,则是为来日你谋权帅兵所考量。”
“刀架颈侧,若对方并没有立刻动手,便证明还有周旋的余地,不要慌乱。真正杀人的剑,你未必看得清。”
“刀离颈侧,也不能冒然松下一口气,因为危险未必就此消失。”
廊下寒风凛冽,祝暮泽额头却布满汗水,双臂酸痛无比,微微颤抖,身体却不敢有大幅度的晃动。
“我明白了,谢先生教诲。”
言辞之间,尽显尊敬。
倒不是臣不焕趁机折辱他,而是在模拟他与苏忆桃之间的相处方式,从而让祝暮泽尽快适应这种处处用尊称的说话方式。
“你要记着,在池暝皇府委曲求全的是阿哲,但你不仅仅是阿哲。”
“是,阿哲明白。”
臣不焕不会因为他是未来主上,而手下留情,这样只会害了他。
……
抚孤桐,拨琴弦,声声慢,声声叹。
轻慢的曲调仿佛春日柳絮,随风荡漾,四处惹人怜,又如寥天浮云聚聚散散,歌尽离别,唱尽悲欢。
琴声清澈明净,宛若幽谷寒泉。
风,撩起幔角;光,落在指尖;心,怦然跃动。
在这婉转动人的琴声下,祝暮泽原本浮躁的心一点点沉寂下来。
“铮——”
重墙外,拱门前,荷塘边,古梅下,他抱琵琶,细挑慢捻,无需会面,弄歌拨弦。
能在池暝皇府抱琵琶随意走动的……只有那位身份不明的妙手。
风送琴音,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苏忆桃听着曼妙的曲调,竟忍不住抬脚,往江南阁而来,心中的烦躁也在琴声中消磨殆尽。
七弦止,琵琶停。
苏忆桃单手负后,立于杜如枫身侧,指尖拨过琴弦,“恭喜杜妙手出关。”
杜如枫闭关前是还伪三品,这会儿满面春风,想必已然迈过了那道门坎儿。
“多谢殿下解囊相助。”
修复经脉的药浴可都是苏忆桃斥资提供的。
“杜妙手的三个条件可还算数?”
“作数的,”杜如枫补充道:“只要不违背原则,如枫愿为殿下排忧解难。”
苏忆桃并没有立刻提出要求,只是故作随意地问:“何时走?”
“殿下近日可有差遣?”
“帮本宫杀个人。”
“谁?”
“御前总管,无怀。”
“殿下可真是抬举我……”杜如枫抱着琵琶连连嗔怪,却没有拒绝,“一个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