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默默地往两边后退,给秋辞梦让出了一条五尺宽的通行道路。
秋辞梦不改面色地走出人群。
元宵佳节的京城热闹得让秋辞梦感觉喧哗,穿梭在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中,她却想放一把大火燃烬这肮脏的污秽之地。
如今江风落已死,她对世间已无半分留恋。
哀莫大于心死,秋辞梦的心在看清这世间的一刻就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为何她秋辞梦生来贱籍?
为何她秋辞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君子六艺也有所涉略,为何她只能被困于风月阁中?
为何她好不容易在世间寻觅一知己,却生死相隔?
当真是她秋辞梦错了?还是江风落错了?
亦或者说,她们的确错了,错在投胎时不该投个女胎,该去投个男胎才好?!
秋辞梦不愿再想,宣三娘曾经说活得越通透的人越是比常人累。
若她生在一个寻常人家,未曾饱读诗书,是不是就不会如现在一般痛苦了?
她浑浑噩噩地朝庆春楼的方向走去,正月初一与南钰溪告别时,南钰溪曾同说让她十五日来庆春楼寻莲竹。
莲竹会带着秋辞梦进入行云宫,与南钰溪会面。
行云宫,本朝皇帝在元宵佳节设宴会见群臣的宫殿。
耗费数十年修建,征遍京城附近省份十年的男丁,专程从西南等地运来苍天巨木搭建,连宫砖都是白玉金瓦。
只因皇帝想如天上的神仙一样呼风唤雨,所以修成时,便御笔亲赐——“行云”牌匾。
南钰溪跟随南太傅在偏殿候坐,她南钰溪未与阮净远结合时,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和钰郡主”。
郡主是独属于皇族宗女的封号,但南钰溪自幼深得太皇太后的喜爱,破例册封她郡主的封号。
虽然南钰溪不爱齐玉宣,但也不得不承认,得此封号与齐玉宣脱不了干系。
十年前京城中任谁都会认为南钰溪会和齐小侯爷结秦晋之好。
太皇太后因为喜爱她而特意抬了她的身份,以勉嫁过去遭受齐家人的刁难。
怎么没人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齐玉宣呢?
南钰溪扫过身侧的贵女夫人们,只觉无趣极了,拂袖夺门而出。
听她们诉说家长里短的闲话,还不如拉着秋辞梦对诗弹琴。
南钰溪百般无聊地站在行云宫的花园假山后,等待莲竹将秋辞梦带来。
小信诚则大信立。
南钰溪所承诺秋辞梦的事情,哪怕刀山火海,她都会尽力做到。
“小姐。”
莲竹绕到假山后,轻声唤了一声南钰溪。
南钰溪转身看去,秋辞梦安静地站在莲竹身侧,一副丫鬟打扮,眼底无悲无喜,似乎与她印象中的人少了几分傲气。
“信。”
秋辞梦从怀中抽出一叠厚厚的纸封交在南钰溪手中。
因为她从正月初一开始操办江风落的后事,太过繁忙以至于忘记让人将信件送往南府。
南钰溪接回这些信件,当着莲竹的面,突然问了秋辞梦一句:“信,你到底从何而来?”
秋辞梦撇过头,淡淡地回复道:“韶惜从齐玉宣府中偷走的。”
瞧见南钰溪目露疑色,秋辞梦接着补充说:“韶惜的侧脸很像你,齐玉宣找宣三娘讨要了她。”
南钰溪意识到她犯了秋辞梦的忌讳,闷声应了个“嗯”,连忙转移话题,“如今江风落已死,你大可不必再去告御状。”
秋辞梦没理会南钰溪刚才的话,反倒开口询问她:“你见过韶惜吗?”
南钰溪被秋辞梦忽然问得摸不着头脑,语气肯定地应道:“未曾。”
不知何时,莲竹已悄然无声地离去。
假山后仅仅剩下南钰溪和秋辞梦二人。
秋辞梦不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抬头仰望京城上方一碧如洗的天空。
连下半月的大雪,难得见了晴,天澄澈得宛如不含丝毫杂志的琥珀,冬日暖阳洒在京城每个屋檐,趴在瓦片上的猫儿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
“秋辞梦,你且谨记,你今日所做的事与我南家无半点关系。”
南钰溪不敢肯定目前秋辞梦的想法,其实在她看来,秋辞梦竟是如此愚蠢,江风落死了便死了,她居然还想替江风落翻案。
一个妓子却有此等的深情,令南钰溪嫌弃的同时又心生敬佩。
之前听闻江风落为追求秋辞梦,公职派遣去江浙等地时,从西湖之中挖了一株荷花,精细地养着。
带回京城送给秋辞梦时,竟然还如在西湖中一样迎风绽放。
京城流传过许许多多江风落和秋辞梦两人的过往,似真似假。
唯一可确认的是,太初二十五年,秋辞梦犯旧疾,前往寺庙清修,江风落日日探望,至此之后,她们便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