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睦在那根落空的箭矢中,看到了舞阳公主的态度,她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丝喜意。
这丝喜意,让高睦意识到了自己的另一重贪心——她虽然舍不得锦衣难过,却希望锦衣为她的死讯难过。
这个矛盾的念头,让高睦一时有些怔愣。
舞阳公主见高睦不说话,越发着急了起来。她直接扔掉了手中的檀弓,抓住了高睦的胳膊,催促道:“高睦,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越国公府的祸患,还没有发生。高睦对局势的揣测,又建立在对圣心的揣摩之上,不宜宣之于口。恰逢一阵秋风,吹落了许多树叶,高睦便指着纷飞的落叶,对舞阳公主说道:“没有发生什么。只是觉得,人生在世,就像这些落叶一样,终有一死。就突然想问问公主,若我死了,公主是否会为我难过。”
“真的只是突然想问问吗?”舞阳公主觉得高睦不像是伤春悲秋的人,所以还是有些狐疑。要不是她的医术没有学到家,她都想给高睦切脉了。
“嗯,公主知道的,我若死了,我的父母都不会为我难过。我就想,若我死之后,连一个为我难过的人都没有,那我这一生,就像是一片无足重轻的落叶吧。”高睦本来只是找了一个托辞,结果越说越觉得符合自己的心态。
舞阳公主听到“父母”二字,倒是立马理解高睦的感伤了。她当即应道:“你要是……,我当然是会难过的。但是你不能……,我们得一起长命百岁!”
舞阳公主完全不想把高睦和“死”字联系起来,说话之间,特意避开了这个字眼。
时人大多讳“死”,高睦只当舞阳公主也是如此。
与舞阳公主朝夕相处近三年,高睦只见过舞阳公主三场眼泪。她忆及舞阳公主落泪的模样,心中的疼惜占据上风,又笑着强调道:“将来有一日,我若是亡故了,希望公主不要过于伤心。能像怀念寿张郡主那样,偶尔想起我,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寿张郡主仙逝时,舞阳公主就和刘贤妃谈论过死亡的话题,她也接受了人终有一死的现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高睦提及死亡,让她格外心慌。她忍不住皱眉说道:“高睦,你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我们会一起,永远活得好好的。”
高睦已经无法应承这声“永远”了,她又不愿舞阳公主再担心,只好玩笑般地应道:“我比公主年长,只怕很难活得过公主。”
“我不管!你就是要活得和我一样长!高睦,你不许再说这些晦气话了!”舞阳公主霸道地捂紧了高睦的嘴唇。
远处的侍女,以为两人在打情骂俏,纷纷压低了视线。其中几位怀春之辈,觉得公主与驸马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心中还有些羡慕。
“好,我不说了。”高睦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本来就想岔开话题。她借机捡起了舞阳公主的檀弓,摆出了射箭的姿态。
连续三箭,都是正中靶心。
舞阳公主见高睦箭锋稳健,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第72章
当天夜里,舞阳公主才知道,她的不安,并未完全消散。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舞阳公主是一个不存心事的人,平素睡眠质量极好,连做梦都很少,这一晚,她却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的内容很简单。
她梦见高睦死了,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高睦!”舞阳公主半夜惊醒,全身都布满了冷汗。
高睦睡觉向来较浅,再加上前几日醒来时发现自己弄乱了舞阳公主的亵衣,她担心自己睡梦中再有不妥之举,是以,更加多了警觉。舞阳公主才梦呓,高睦就跟着醒了。
“公主,怎么了?做噩梦了吗?”高睦听到了舞阳公主语气中的恐慌,大致猜到了原因。她立即关切地伸出了手臂,试图在黑暗中找到舞阳公主,却摸了个空。
舞阳公主从噩梦中惊醒之时,恐慌之下,直接从被窝中坐了起来。听到高睦的声音后,她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扑到高睦身上,拼命抱紧了高睦。
“别怕,公主。”高睦被舞阳公主抱得几乎有些窒息,却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维持着音色的柔软。
“高睦……”
隔着亵衣的厚度,舞阳公主不难感受到高睦的体温,她却仍觉不够安心。她将双手伸入高睦亵衣中,毫无间隙地紧贴着高睦的热度,才勉强从惶恐中缓过神来。
高睦才决定放弃自己的贪念,本不该容许舞阳公主这个过于亲密的动作。但是舞阳公主全身都在发抖,隔着亵衣,高睦都几乎摸到了她身上的冷汗,她又怎么忍心推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