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线头在此刻找到了衔接的纽扣。
李妍追问:“歉意?她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歉意?”
黎修垂眸:“没有。府兵赶来,我爹让人打了我十板子,就把我锁在这里反省。”
“哦,对了。”他调整下姿势,继续说,“我娘以前说过一句话,她说不管黎仲做了什么,认不认我,但他真的是我的亲舅舅。陈家失踪之前,我外祖父老来得子,开心得不行,给舅舅取名叫陈欣宝。但我不知道黎仲为什么不认我娘,我娘对他很好,好到……连你们都能看出对他比对我好的程度。”
“这件事之前调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李妍道,“陈家出事之后,你舅舅应该是被杀门人养大,之后又送回你母亲身旁。”
黎修眼睛里先腾出几分惊讶,之后又仿佛理解,点了下头。
他无奈笑了笑:“我以前过得那么轻松自在,从来不知道自己家里乱成这么一锅粥,我……我现在想想,我娘不让我回京城,也许不只是为了掌控我,她也许在用自己的手段保护我。”
陈秀琴对黎家不满是真的,但她确实也从没伤害过黎修。
李妍一边思量,一边又问:“还有什么记得的细节么?和黎安有关的,以及和你娘有关的。”
黎修抿嘴,这才道:“我娘有年喝多了,哭着说我爹宁愿为别人养孩子,也不愿接纳自己的儿子。但她一生也只说过那一次,之后再也没开口过。”
“别人的孩子?”李妍愣住,她追问,“你意思是……”
此刻,当当两声,头顶上瓦片被揭开一个小口。
平南探出头,小声说:“大小姐,黎安过来了。”
“这个时间?”李妍两手撑着楼板,“黎修,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再坚持一下。”
说完,她从洞中缩下去,飞快将楼板锁好。
可黎安的声音已经在祠堂院里响起,她来不及出去了。
第199章 千钧一发
黎府祠堂院中,黎安卡在门口,拱手抱歉道:“沈大人,这是我们家的祠堂,外人进不得。”
两人之间安静些许。
沈寒舟一手背在身后,推了下脸上面具:“本官知道,就等在这。”
黎安如获至宝,连连点头:“好好好,下官这就去将他带出来。”
他说完,捏着袖口蘸了蘸额头,这才转身。
黎安心里直犯嘀咕啊。
这陈家失踪一案,不管怎么说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连李清风在任时都没旧案重提,怎么今时今日,一个两个都开始问东问西。
秦家依附裴应春,来问问情况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这直接对皇帝负责的沈寒舟怎么也来问?
他心思全在这些小事上,脚步走得慢。
李妍听着地上传来的声音,生无可恋。
整个祠堂根本没有地方能躲。
供着先贤牌位的是四张大长桌,头顶又被修成阁楼,抬起头一根房梁也没有。
她除非能变成蜘蛛,四肢贴在供桌下面悬空吊起来,不然屋门打开的瞬间,一定会被发现。
李妍蹲在角落,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总不能一手挂几个牌位把自己伪装在牌位后面吧?
此时,祠堂门口的挂锁发出咯咯当当的声响。
黎安已经在开锁了。
她在门后听得清楚,锁芯低声一响,开了。
完了。
李妍慢慢阖眼。
没想到聪明一世,居然在今天栽在自己的小聪明手里。
“黎安。”忽然,站在院子门槛外的沈寒舟唤了一声。
他眼前,黎安拿着刚取下的挂锁,“啊”一声,诧异回头:“沈大人?”
沈寒舟迟疑片刻:“……我在醉花楼备了宴,晚上黎大人有没有空闲,可否赏脸与我……”
他手在身前与黎安之间比了两个来回。
黎安先是怔愣,旋即神色惊讶,片刻后又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拱手:“好好好,沈大人摆宴,如此少见,下官定欣然前往。”
沈寒舟了然点头,这才示意他继续。
黎安将手中挂锁踹进怀中,吱呀一声,推开祠堂的门。
屋内灰蒙蒙一片。
他环视一周,瞧着祠堂香炉中四散而出的香灰。
黎安上前,卷着袖子擦掉,又从一旁抽出三根线香,随意点燃,顺手插了进去。
他背手而立,目光从祠堂的每个角落看过去,确定一切如常之后,才踏上通往阁楼的木梯。
直到黎安将黎修从二楼带出来,沈寒舟也没踏进祠堂一步。
他站在祠堂门口,瞧着黎安扮演一个贴心的老父亲,搀扶着被自己打到皮开肉绽的儿子,踉跄走来。
“沈大人,您也看到了,他这个样子,可能不适合问话。”黎安委屈巴巴,“这逆子昨日冲撞了内人,我下手稍微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