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相(181)

她面前放着那只盒子。

精致而沉重。

李清风入朝为相之后,李妍时不时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年幼时,自己读书识字很慢,父亲总是牵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跟她讲来历,人为什么是人字,天下又为什么是天下。

但李妍没什么读书的天赋,愚笨得很,学不明白,他总要反反复复地讲,一讲便是一下午。

后来背诗更是艰难要命,李清风干脆在屋檐下放了两个蒲团,也不让她背了,只念给她听,再讲讲诗里的故事。

他说要带李妍去庐山,直面飞流直下三千尺。

还要带她去玉龙雪山,看云弄雪岭白,锦织江崖碧。

他承诺了太多,给了李妍太多的期待。

那时沈玉兰的身体还好,她就一直期待着自己能快点长大,大了,她就能去看看李清风口中绝美的山河天下。

每每想起小时候想起这些事,李妍就有些发愣。

如果说十二岁那年还曾真切地期待过他多年后致仕归来,能一家人云游天下去。

那么十六岁沈玉兰去世后,李妍就只剩下“算了”二字,回荡在心尖上。

眼前,注视着那只保存极好的盒子,她伸手轻轻抚过。

踟蹰犹豫,思量纠结,最终还是一声长叹,起身将它收进了柜子里,盖在薄薄的纱盖下,关好柜门,挂上一把锁。

她打不开啊!

叱咤风云的飞龙山庄庄主,大晋赫赫有名的第一巨富,麾下六百余人的土匪头子,没有勇气打开那个小小的盒子。

星辰月下,她倚靠床边,自酌自饮起来。

酒还没到嘴边,就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是我。”沈寒舟轻声道。

李妍忙把杯子里的酒往外一泼,拎着茶壶一边涮杯子一边道:“等下!”

她叮叮咣咣、手忙脚乱折腾了一息,这才将屋门拉开一条缝,探出脑袋看着眼前人:“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沈寒舟披着件月白色的薄衫,怀中抱着薄被和两本书,神情哀怨的看着她:“睡不着。”

这理由奇怪到让李妍有些发愣。

还不如说是狗鼻子闻着酒味找过来比较靠谱。

她将门拉开,“啊”了一声:“我这还有些安神香,你等下,我去取。”

转身瞬间,沈寒舟微微眯眼,目光往屋内扫了一圈。

他没找到那个黑色的盒子,但却瞧见多了一把锁的衣柜。

第128章 盒子

李妍的房间和她的为人一样,大气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

大概是自幼习武的缘故,比起发簪首饰,以及刺绣女红,她更喜欢刀剑棍棒,就连出门也很少会在胭脂铺子或是成衣铺前驻足。

沈寒舟见她翻找一阵,眉头不展,便自顾自迈进屋内,将房门大开。

他目光始终落在李妍身上。

看着她在斗柜里翻了三层,只找到用完的安神香纸包,抖着纸包说:“糟糕,我这也没有了。”

当然没有。

她从来不操心这些事情,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沈寒舟做账备齐的。

几个月前来青州时,也是沈寒舟打包了安神香带过来,日日给她点好香炉放进屋里。

而他病倒的前一日,正好用完。

“那可不妙。”

他不动声色,将怀中薄被子往长榻上一放,俯身点燃一旁蜡烛,裹着薄被就坐下了。

李妍诧异望过来:“你这是?”

沈寒舟没抬头,施施然将书本翻开。

“你这是跑我屋里看书来了?”她疑惑。

“不然呢?”他看着手中书册上的字,浅淡道,“有我在,不会让你喝太多,你也就不会跑出去扒别人的衣裳。”

李妍一滞。

她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忽然歪头问:“那我扒沈账房的衣服就可以了?”

沈寒舟心头微微一颤。

他抬手将被子裹紧了一些,臭着一张脸:“不行。”

“那你坐在这不就是个摆设么。”

沈寒舟抿嘴,抬头望着她,难得闹别扭一般吐出来几个字:“我想在这看书。”

他心里拧巴。

以前不知道这一层兄妹关系,不管李妍怎么闹腾,开什么样的玩笑,他都觉得游刃有余。

自从这一层关系被乔七命点破,沈寒舟便渐渐觉得失控,他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自己的心思。

潜意识里有股声音让他不顾一切。

理智却扯着他让他绝不能往前再走半步。

可偏偏李妍又什么都不知道,她毫无自觉,让沈寒舟好不容易构建起的心墙,一次次坍塌个干净。

就如现在这样。

似乎看出他心情不佳,李妍倒了半盏女儿红,轻轻放在沈寒舟手边:“喝一点,有助睡眠。”

望着小盏上倒映出的面庞,沈寒舟始终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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