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容谙很冷静,甚至把医女交代的内容罗列下来,交给惜春。
连秋进屋带来了宫中谕旨,容谙这才理了理下摆,要起身时见赵徽鸾看着自己,淡然道:
“自应下母亲的要求,臣便料想会有今日。庵堂比不得容府,纵使臣安排人手护卫,也难保万一。何况——”
他唇角微动,似乎笑了一下。
“母亲若不想走,无人能带走她。”
默默立于一旁的长庚听见这话,想起公子让他交代底下人,如遇危险,护之,其它随老夫人心意。
“母亲不信臣,也不愿等臣。这既是母亲想要的,那便如母亲所愿。”
容谙从来都是专注做该做之事,柳氏听不进去他的劝告,他就不会再把精力耗在这个上边,更不会怨天尤人,他只会去想应对之策,去想该怎么收尾。
赵徽鸾了解他,抱着肚子起身,却见要走的人立在原地,定定盯着她瞧。赵徽鸾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容谙忍俊不禁。
“眼下之事臣能应对,尚未到殿下出面给臣撑腰的时候。”
赵徽鸾听笑了,捏着他手指撒娇道:“本宫想吃水云间的脆皮鸡了。”
“好,臣回来给殿下带。”
容谙出府后,赵徽鸾揉了揉太阳穴,吩咐连秋:
“传信南吕、应钟,让他二人加快速度,尽快回京。”
……
去安南侯府传旨的小内侍是黄英的干儿子,他一回到宫里就悄摸着去了趟司马监。
黄英问他:“该传达的意思都传达出去了?”
小内侍机灵道:“干爹放心,云侯心里明白着呢,明柳氏在陛下面前口口声声说云侯是她亲生子,假使云侯与侯老夫人拒不承认,她犯的可就是欺君之罪!”
朝堂之上人人惧骇萧青阑的东厂,却忘了先祖改置锦衣卫,锦衣卫的职权不在东厂之下。锦衣卫要查的事,掘地三尺也能查到。
黄英面上露出一抹冷笑。
他便只等着好戏开场。云嵩不认生母,则柳氏死,云容两家反目。母子相认,那自有好果子等着云容二府。
侯府马车里,宁氏开口打破沉默:“逢歌,娘待会该怎么说?”
云嵩看出自家老母亲的不安与焦灼,握上她搁在膝头的手,安抚道:“母亲想要如何说全凭母亲决断。母亲不必害怕,儿子会一直在母亲身边,保护母亲的。”
“逢歌……逢歌不怪娘吗?”宁氏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带了几分哽咽,“因娘之故,累你母子十七年分隔两地。”
自烤野味那日后,他母子二人再未就此事有过交谈。而如今,宁氏这话显然是承认了。
云嵩紧抿着唇瓣,他说不出责怪之言,亦说不出“不怪”二字。
宁氏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母子情深做不得半点假。可他在柳氏面前骂过贼夫妻的话犹如在耳,回旋镖似的刀刀直击他心口。
“母亲……”他轻唤,再说不出其它。
“当年事有阴差阳错之故,亦有娘一念之私。逢歌,你信娘吗?”
“只要是母亲说的,儿子都信。”
“那你、以后,会离开娘吗?”
“不会。”云嵩坚定道,“娘永远是儿子的娘。”
“诶!好!”
宁氏欣慰地笑了,云嵩伸手拂去她滚落的泪。
……
天玑殿里,小皇帝给安南侯、宁氏同柳氏都赐了座。容谙姗姗来迟,先朝小皇帝行礼,后又朝柳氏拱手弯腰,唤了声“母亲”。
清淡的嗓音不辨喜怒,柳氏不由得捏紧了帕子,有些心虚地错开视线。
小皇帝道:“先生也坐吧,今日说来是二卿私事,朕权且听个故事罢了。”
容谙从容落座,不着声色地拍了拍柳氏搁在茶几上的手,柳氏抬眼,对上儿子安抚性的浅笑,她的心忽然就定了。
“陛下。”柳氏作势要起身拜下,小皇帝摆手示意她坐着就好,“民妇铜仁府明柳氏,今日所求只为与幼子明在舟相认。”
柳氏只说在寻长子途中与幼子失散,略过云氏夫妇躲雨看顾一茬不提,容谙知道,她这是为了云嵩咽下对云氏夫妇的夺子之恨。
云嵩听后亦有动容。
柳氏提及烫疤,小皇帝朝云嵩递去询问的眼神,云嵩点头承认。小皇帝便把脑袋歪向了宁氏。
宁氏起身到殿中央拜下,云嵩轻呼一声“母亲”,抓紧了扶手。
“臣妇临安府云宁氏告罪。明柳氏大仁大义,臣妇汗颜,只得以实情相禀。云嵩确实不是臣妇亲生子。”
“十七年前,臣妇与丈夫途经铜仁府安化县,在明家檐下躲雨,明柳氏为寻回长子,托臣妇夫妇二人暂为看顾她幼子。病榻上孩子已然奄奄一息,臣妇于心不忍,带孩子去镇上寻医看病。阴差阳错,再回来时已是两日之久,明家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