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眼前奉上来一碗漆黑的汤药。
赵徽鸾眼睫颤了颤,惜春紧张到指尖泛白,生怕殿下一开口就是让她寻医女换个别的汤药来。
直到手中一轻,亲眼目睹赵徽鸾将汤药饮下,惜春心头大石才落地。
……
内阁首辅容谙父丧一事很快在燕都传开。
有人愁的不行,支持新政的诸如傅旭初、谢芷瑶等人踌躇一夜,难以安寝。
也有人欢喜,终于可以赶走这个独裁专政的容谙,兴奋到恨不得去守在吏部衙门口,看容谙题请守制的奏疏得到批复。
御马监里,黄英手执一只小巧的紫砂壶,人躺在摇椅上,颇得兴致地嘬着壶嘴儿。
几个月过去,他还以为干爹又选择了隐忍,没想到竟藏了个大的。
那梁王不得先帝喜爱,早些年做了混账事险些革爵,多亏了干爹替他周旋。
可笑那容父也是个脆的,几杯酒就交代了。
干爹就是干爹啊!
一出手就是记兵不血刃的杀招。
“哎呀~”
黄英眯着眼,摇摇晃晃,他可太高兴了!
然而,不许守制的上谕很快下达。听闻消息,黄英惊得一趔趄。
太祖立朝以来,文臣夺情起复一事,少之又少,纵是高居首辅,死了老爹的该丁忧的都去丁忧了。
容谙难道能因此躲过一劫?
黄英实不甘心,他特意去了一趟司礼监。
见他来,不必言明来意,段思齐已摇头笑他急躁。
“容谙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读书人,最重礼仪孝道。他又是内阁首辅,当以身作则为天下人表率,他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第183章 谋国
“可是干爹,这个容谙儿子瞧他与旁的人不一样,他行事素来大胆,不按常理出牌。万一他舍不得放权……”
黄英欲言又止,段思齐发现他这个干儿子虽急躁,但也瞧得细,挺谨慎。
从早期的查少女失踪案、招安屠翁寨,到近来的清丈税改与军改,容谙一直是个敢想敢做的人,黄英所虑不无道理。
段思齐眸色幽暗,沉声道:“就算他能抛弃祖宗成法,朝堂上多的是酸腐书生视纲理伦常如性命。”
他话音未落,便有小内侍着急忙慌跑进来。
“老祖宗,礼部尚书季环州季大人与吏部尚书张简贞张大人为上谕一事闹到瑶光殿了。”
“哦?怎么说?”
“季大人批张大人参预首辅夺情,是不辨是非,践踏纲理伦常。张大人的意思是他乃奉圣命行事,并无不妥。”
段思齐听笑了,挑眉觑向黄英。
“英儿可还记得这个礼部尚书季老?那是去岁陆佑声陆大人入阁,部职递易,咱们这个容首辅亲自去请的季老出山。”
段思齐说着,颇有好心情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咱家就说,他想夺情,没那么容易。怕是咱们容首辅也想不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夺情的会是季环州。”
“还是干爹英明。”
黄英躬身拱手,态度十分的谦卑。待段思齐走远,他才站直身子,面上恭谨一扫而空。
他勾了勾唇角,哼出一声冷嗤。
段思齐先去的文华殿请出小皇帝,两人急急赶到瑶光殿。持正守心的季环州正在闹罢官,“致仕”二字脱口而出,殿内一片死寂。
小皇帝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他瞅了眼上座面目沉静不说话的阿姐,伸手去搀老大人季环州起来。
他宽慰道:“季老,不至于。”
季环州满腔愤懑,颤巍巍站起,便听掌印段思齐是同样绵长的语调,劝慰他:
“季老大人,您宽宽心,身子为要啊!容首辅为大胤殚精竭虑,此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陛下与殿下苦心思量才有此决断,唉……”
扶在小皇帝胳膊上的手一颤,季环州后退一步,眉心贴着手背,恭恭敬敬拜下。
“老臣年岁已高,实担不起一部重任,恳请陛下允老臣辞官归隐,老臣不胜感激。”
“季……”
“老爱卿既是心意已决,朕便不勉强老爱卿了。望卿善自珍重,安享天伦。”
被抢白的赵徽鸾神色复杂地看向小皇帝,殿内响起季环州沧桑的声音。
“臣,谢陛下。”
小皇帝再度亲自将人扶起,吩咐段思齐备轿送季老出宫,妥帖交代吏部尚书张简贞关于季老致仕的一切事宜。
殿内人散尽,小皇帝才走到他阿姐身边,伸手去抚赵徽鸾蹙起的眉心。
然而,眉心在他的轻抚下非但没有抚平,反而越皱越深。
“昂儿,你……”
“阿姐,你已为昂儿付出良多,此番罢黜老臣的骂名,昂儿自个担着。”
“阿姐,先生教过昂儿,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谋国者,先忧天下;谋己者,先利自身。昂儿是大胤君王,当以国事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