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世子赵新喆原是卧在榻上的,见温霓禾福身行礼,他起身,一边掩帕低咳,一边走过去握上女子纤细的手腕,将人拉起。
“本世子还记得大婚那日你兄长寻妻寻到本世子这儿,还没几天呢,这么快就又要娶新夫人了。”
赵新喆将她鬓边碎发拢到耳后:“去吧。”
坐上回温府的马车,温霓禾忍不住撩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腕,上边仿佛还留着晋世子的体温。
明明已是初夏,那个人的掌心依然冰冰凉的,就像洞房花烛夜,那双手游走在她身上,好似深秋的井水划过肌肤,带起一阵寒栗。
她对这个病恹恹的夫君说不上满意,但她心存敬畏。出嫁前,祖父与她说过温府与晋王府的关系,加上一段时日的相处,她知道晋世子虽病弱,但不容小觑。
想着,温霓禾的眸色深了深,将衣袖盖了回去。
温鸿从孙女口中得知了汪家的举动,负在身后的手逐渐握紧。他最先从中体会到的是晋世子对他温家的态度。
是他老了吗?是温府无人了吗?
温鸿一颗心沉了下去,感觉到了耻辱。
可温府与晋王府纠葛太深,晋王府不会主动弃他,而是在温府之外另寻助力。温府自然也不会背弃,但也该让他们知道,即便他老了,温府也由不得谁欺辱。
温鸿闭了闭眼,想起先前在大理寺的牢狱,元馥同他说,王敬时有一册账页记录着与燕都汪家的往来。
他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了。
“老夫一手扶持起来的啊……”
那就——杀鸡儆猴吧。
“八百里加急,把信送去江南布政使司。”
温鸿从云梦轩里出来,看着管家走远,嘴角动了动,勾起一抹冷笑。
时雍坊,容府。
长庚把汪、温两家先后派信使出燕都的事禀报给容谙。
“公子,咱们需要做什么吗?”
容谙淡然道:“不必了,江南那边自有殿下的人出手,轮不到我们。”
话一出口,他神色一顿,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他觉得自己这话没说错,但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刚进屋的长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扭头悄声问长庚:“出什么事了?公子怎么这么不高兴?”
长庚一脸莫名。
四月中,内阁呈上来两道折子。一道来自江南,讲的是海寇东渡来犯。另一道则是安南侯云嵩已彻底平定南疆,不日将班师回朝。
内阁议了好几日,最终同意容谙所请,将屠翁寨大当家放到沿海去平海寇。
赵徽鸾听说后,终于松了口气。
她等在这个时机动江南,正因前世云嵩也是在此时班师北上,他没有袖手旁观,任凭海寇杀害沿海百姓。
前世这时候的江南,各衙门官员好歹还是各司其职的。而眼下,江南仕宦将乱,大难临头,谁还有心思去抵御海寇?
如今有云嵩在,她就放心了。
果然,四月底,内阁再度收到安南侯的折子。海寇嚣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安南侯说他要与江南百姓共进退。内阁把折子呈上御案,永昭帝当即准了。
赵徽鸾也在那时收到了江南的来信。
信上说,温鸿密信到江南,欲除汪恒。萧青阑暗中助力杀手,元馥的侍从于惊险之中救下汪恒。虎口余生的汪恒对元馥千恩万谢,把矛头对准了布政使孙彦,发誓要报仇。
元馥说,汪恒有意拉他入局,他答应了,但同时他也暗中给温府去信了。
赵徽鸾暗笑不已:“好个元馥!这是要两头吃啊!”
一边联手对付孙彦,一边去信温鸿表忠心,坐实汪家背叛,可真有他的!
而这时,燕都城温府再度张灯结彩。
百姓们都说,阁老孙子又要娶妻了。
第100章 再娶
容谙去了趟京郊偏僻的客栈。
客栈里,将养一个月的沈之瑶身上的伤大致已经好了,只除了面颊上那道又长又深的疤。
大夫原是给她开了涂抹的膏药,宫里也曾借沈知韫之手送来祛疤圣药,就连温言也……
沈之瑶谢绝大夫好意,拒了温言小厮,留下宫里的那一瓶她也不曾动过。她一点都不在意那道疤,只是担心怕吓到路人,她才在面上覆了一块纱。
“这是殿下给你的信物。”容谙递给她一块刻着靖字的黑漆木牌,“你放心北上,我与殿下都安排了人一路护送你。”
沈之瑶握紧木牌,福身道:“有劳兄长。殿下那边,也劳兄长替小妹说声谢谢。”
容谙虚扶她一把,身后长右进屋,往桌上放下一个包袱。长右打开来,里边只一把折扇并一封信。
信封上,工工整整落着“休书”二字。
沈之瑶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清冷依旧,拿起休书时,神情亦没有半丝波动,甚至长右能感觉到这姑娘面纱下的唇角还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