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灵动的杏眼轻眨,看向面前恭敬的人。
“你此番在江南博得的好名声,又因你与温鸿沆瀣一气,毁了个干净。人都骂你认贼作父,没有骨气,本宫倒是特别欣赏你这股子忍辱负重的气节。”
元馥先是一愣,后笑了,只把腰背弯得更深了些。
“看来,殿下是不需要听臣的坦白了。”
“元馥、元馥。”
赵徽鸾反复念着他名字,轻而缓,像是品玩一件器物。忽而,她口吻一转,念叨出“傅冤”二字。
“呵,好一个傅冤。”
元馥交握的手指,闻言,猛地一紧。
“本宫查程沈夫妇死因,盯得原不是临安云氏,而是五年前的江南首富,扬州傅氏。净之虽只查到些细枝末节,但他疑心似乎有人也在查当年事。是你吧?”
“是。”
“净之曾与本宫说,傅家有个小儿子,幼年好读书,以神童闻名,聪颖非常,名唤傅旭初,是你吗?”
元馥看了赵徽鸾一眼,然后跪下,坦言:“是臣。臣就是傅家子,傅旭初。”
“说说吧,你所知道的当年事。”
“五年前,汪全为给温鸿敛财,带着兄弟汪恒南下巡按江南,盯上了我傅家。当时任职扬州知府的孙彦趁机污指傅氏贩私盐,以致傅氏抄家灭族。”
“巡盐御史程岂彧觉得其中疑点重重,想要翻案彻查,又逢云家案发,与其妻沈氏两案并查,如此一来,汪家俩兄弟与贾清如何会放过他二人?这才冤死于任上。”
赵徽鸾听着,握紧了杯盏。
她缓了缓情绪,又问:“那你是如何逃生的?”
元馥苦笑:“臣少年气盛,仗着才学在外游历,归家当日正逢家族遭难。臣不想死,便隐在密道中,以图来日。”
“那白榆是你何人?”
“他是家父的暗卫,奉家父遗命寻找臣。臣逃离盐官城时身受重伤,是遇到了白榆才得以活命。”
元馥跪着,把一切始末交代得明明白白。
“你刚死里逃生,为何要与本宫坦白?难道你不知这又是一起欺君之罪吗?”
“臣与温鸿、温党有血海深仇,虽不知殿下所行为何,但知殿下与臣目标一致。臣知道这是欺君之罪,所以臣请殿下,事成之日,保臣无虞。”
先前的元馥一个劲死死捂着心事,这会倒实诚得可爱极了。赵徽鸾忍不住笑出声,让他起来说话。
“寺庙只有香茗,本宫就以香茗为你饯行了。”
赵徽鸾亲手倒了两杯,元馥躬身从桌上拿起一杯。
“谢殿下。”
饮了香茗后,赵徽鸾晃着空荡的杯盏,幽幽然道:“元馥,本宫至多给你半年时间,你需得了结江南事,你可办得到?”
“臣会的。”
元馥拱手,又是恭敬一揖。
第83章 雪灾
寺庙在燕都城外五十里,因着天寒地冻,人迹罕至。若非元馥递了字条来,赵徽鸾才不愿出这趟门。且为了出这趟门,温鸿老贼竟当着她的面离间她与永昭帝。
想起这茬,赵徽鸾就觉心下窝火,一连喝了两杯香茗。
那日她去瑶光殿找永昭帝,为了顺利出宫,她按惯例编了如下一个借口。
“昨夜儿臣梦见母后说要带儿臣去寺庙上香还愿,以感谢菩萨圆她心愿,赐她麟儿。儿臣醒来,寻思了一日,想着应当是母后托梦,让儿臣替她去庙里还愿。”
永昭帝不许她去。她又开始撒娇。
“儿臣知父皇担心儿臣安危,可是儿臣不去,实在心下难安。父皇,儿臣想母后,想给母后点盏长明灯。父皇难道不想母后吗?”
永昭帝沉默了。
当时殿内站着温鸿。赵徽鸾原是不愿多看他一眼的,可是温鸿替她说话了,直夸她孝心可嘉,乃天下闺秀女子之典范。
他夸得太过,赵徽鸾暗道这老贼发什么疯,就听老狐狸话锋一转。
温鸿躬身,深作一揖,用欣慰的口吻同永昭帝说:“陛下,自先皇后故去,您忧思过甚,今臣见真宁公主,想起殿下在江南助元馥铲除恶霸,行事果决,有将门之风。”
“殿下深肖先皇后,陛下圣心可慰矣!”
呸!温鸿老贼!
她要还是上辈子那个一无所知的赵徽鸾,真就给骗过去了!
好在赵徽鸾当时就摆出她刁蛮公主的跋扈劲儿,给怼了回去。
“本宫当然像母后,本宫更像父皇。阁老您的义子为非作歹,本宫作为父皇的女儿,大胤的公主,若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岂不是给父皇丢人吗?”
现在回想起温鸿语塞,颤巍巍跪下请罪的样子,赵徽鸾气顺了些。
错开元馥离开小半个时辰后,赵徽鸾起身去大殿拜菩萨。她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