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出身高门望族的孟小姐,且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果真拥有极广阔的包容之心。
孟秋晴和厉随赶到寒池的时候,便看到池中激起千丈浪,内力肆虐,碎石翻飞,噼里啪啦地向两人砸过来。
厉随转身,将孟秋晴护住,用后背挡住了那些尖锐的飞石块。
“孟小姐,你有没有被伤到?”厉随挡在女子面前,脸上掠过焦急之色。
“没事,谢谢。”
孟秋晴说了一句,转身就绕开他,往寒池那边跑去,朝池中那被雾气缭绕遮挡的少年,担忧喊道,没了贵女形象,“殿下,殿下,我将药拿过来了,您快过来服用!”
然而回应她的话的,是气势汹汹的内力,猛地砸在了她面前的池水处,激起的水花弄湿了她的衣角,伴随一声冷酷至极的声音,“滚!”
“殿下……”孟秋晴不死心,厉随却心惊胆跳地冲上来,想将她拉走,“孟小姐,殿下此刻有些认不出人来了,安全起见,直接将药给我,你先暂时回避一下吧。”
然而孟秋晴却红了眼,楚楚可怜地看向厉随,“你别赶我,让我待在这里,我想陪着殿下。”
厉随对上她那近乎要哭的神情,手下的动作也情不自禁地停住了。
而此时,位于寒池中央的萧寒瑜,忍着体内汹涌紊乱的内力,脑海里又一次次闪现出母后温柔摸他的头询问他功课的场景,但是须臾就破碎,形成母后死不瞑目之景。
他捏紧了拳头,脖颈处暴起清晰的青筋,阴鸷的眼里渗着恨意,但他尚存理智。
萧珩之,你不必再怕,过不了多久,那些曾经欺辱过你母后的,伤害过你母后的,都会付出自己应尽的代价。
好不容易,他才渐渐平息了那在胸腔肆虐的恨意。
狼狈不堪地倚在池壁上,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湿透的衣服直接贴在身上,发丝沾了水,未束冠,湿哒哒地垂在了他的身后。
他闭了闭眼,平复内心的情绪,而后从衣襟里掏出母后的玉佩。
本想以此安慰自己,他看着玉佩,脑海里却闪过徐闻的脸。
自然而然地,他又想到了白日里的事情。
恨么?
他并非不在意的,他也是人,他也曾在百倍宠爱中长大,母后曾经教过他,如何爱人。
但他现在,生病了,他忍不住。
萧寒瑜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眉眼,也盖住了眼里的委屈。
他现在手染鲜血,洗也洗不净,浑身脏污,整日算计,他曾想过颠覆萧国之后,便可结束这冷漠平淡的人生。
但他偏偏遇上了哥哥,以自己最糟糕的姿态去和对方相遇。
如果……他能干干净净地,站在哥哥身边就好了。
然,一切愿景皆是虚妄。
厉随和孟秋晴躲在一旁,看到池中的人似乎慢慢平静下来,孟秋晴立即从厉随手中拿回自己的药,小步蹬蹬蹬地走到了池边,在离对方两米远的距离停下,一脸关切地将药递过去,“殿下,药在这里。”
“放下吧。”
池中的人听到女声,下意识地将身体往下沉了沉,雾气腾腾的池面,将他湿透的身体遮了大半。
他确认自己没有走光,略微不爽,“孤不是说了,寒池,不要随意进么?”
孟秋晴脸上的关切登时僵住,讷讷地道歉,“……是我逾越了。”
面容苍白又不掩清丽。
然而她露出的神情足以让许多人心疼,却半点吸引不了池中的人。
升腾的雾,模糊了人的身形,眉眼看不清,但露出来的下巴紧绷,唇抿成直线,无不透露着一个信号,面前的人,从来就不是她能肖想的。
她第一回 见到殿下,是在先皇后的生辰宴。
宴会上,太子殿下唇红齿白,俊俏又贵气,张口就对国策道论侃侃而谈,而下一刻又能够为了逗先皇后开心而飞身上树,摘了一大捧姹紫嫣红的花朵,将先皇后逗得乐不可支。
自此,殿下就成了她寡淡岁月里唯一的亮色。
她每年都入宫参加各种宫宴,渐渐地,看着殿下如抽条般长高,先皇后没出事之前,殿下恣意风流,从不被皇宫规矩束缚,策马奔腾,高楼酌饮,赏月赏花,一身白衣,不知惊艳了京城多少女子的心。
殿下本该如同雪山上的寒花,天边的明月,立于山巅,俯望他们这般俗世之人。
如果先皇后没有发生意外的话,或许殿下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她自小便敬仰的玉盘明月,终究被世俗的灰尘侵染。
“出去。”
那人的嗓音含淡,有着千里冰封的彻骨寒冷。
她的陪伴温暖不了对方。她救不了他。
孟秋晴眼睛一下子红了,将药小心地放在地上,转身一步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