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霖一路低着的头终于抬起,扫了一眼,有些无语。他本以为就算自己没来,薛朗也会自己先干着活,这么一看,院子里的材料还和昨天收工时一样原封不动,甚至都落了一层雪。
王春花倒是高兴得很,看到薛朗没干活,没把他累到,便嘻嘻笑着敲了门。开门的还是薛小妹,她今天穿着白色的棉衣,梳着一条斜马尾,两边脸颊由于烤火而暖得红扑扑。王春花顺手摸了摸她的头,侧身挤了进去,一见到薛朗就笑出了声,走过去坐在炉子边,喊他,“薛朗,我来啦。”
薛朗冲她微微笑了,张口就问:“阚霖没来?”
阚霖和薛小妹一起走过来,有气无力道:“在这。”薛朗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几人围在一起暖够了身子,薛朗和阚霖便一起去院子里干活了。
阚霖走在一旁,见空中还有雪飘下来,忍不住抱怨,“我是真想骂你啊,这活就非干不可吗,谁家大冬天还要...”
“除了这样,我找不到和你单独相处的理由。”
阚霖一听,脚步就顿住了。他看向薛朗,那人刚才语气淡淡,面无表情,仿佛说出这句话就像呼吸一样随意。他说:“你神经病吧。”
薛朗没说话,往前走,推开一间小屋的门,站在门口示意阚霖跟上,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阚霖原本还很迟疑,可闻到一股香味,脚便不由自主动了起来,走到屋内才停下。这件屋子好像也是一间熏房,四周墙面都有些黑,屋子中间有一个熄灭了的火堆,薛朗正在点燃塑料袋生火。阚霖拉开一个板凳坐下,好奇地张望着,寻找香味的来源。
薛朗点燃了火,把打火机放在一旁,一见阚霖这样,便得逞似的挑了挑眉,从身后端出一大碗嫩黄嫩黄的鸡蛋羹,不动声色地递到阚霖面前。阚霖还傻呆呆地往后嗅着,背对薛朗道:“什么东西好香啊。”
薛朗道:“回头。”
阚霖莫名其妙就照做了,然后被蛋香扑了满脸。他看看那碗蛋羹,又看看薛朗,不好意思地问:“给我的吗。”
“嗯。”
得到了肯定,阚霖咽了咽口水,双手捧过那个碗,捏着勺子挖了一勺,送进了嘴里。鲜软咸香的口感和终于开荤了这件事,着实让吃了几天酸菜的阚霖香到失去了表情管理,睁大眼睛冲薛朗比了个赞,埋头吃了起来。
火燃得越来越大,阚霖吃得很饱,便犯了困。眼皮越来越沉时,阚霖啧了一声,看着面前低头盯着火堆的薛朗,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干不干活,不干活我要睡觉了。”
薛朗终于开口,“坐过来。”他拍拍自己的长板凳,挪出一个空位。阚霖坐着没动,看着他说:
“为什么,我才不去。我坐这么久才把板凳捂热了,你让我去坐冷板凳,傻子才愿意。”
薛朗道:“那我过去。”说着站起身走到阚霖身边,抬了抬下巴,让他挪点位子。看在刚才那碗鸡蛋羹的份上,阚霖勉为其难挪出了半边屁股的的位子,薛朗挨着阚霖坐了下来。
阚霖嘴里还在嘟囔,“明明有两个板凳,非要挤着坐。”
薛朗不做声,默默从杂物堆的最上方抽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阚霖也注意到了,便低头看去,那个本子还真是单调老旧,不仅没有封面,还有厚厚一条被撕过的残迹,页边被年月的枯黄色染过,干净空白处就很明亮鲜艳,仿佛在证明自己依然有用。
阚霖道:“你这是......”
薛朗抿了抿嘴又松开,熟练地翻开中间一页,递给阚霖。
上面乱糟糟几个笔线团遮掉了一些字,下面干干净净写了几行字。
李来贵家,江娟丽,被打死。
万强家,田甜,跳河死。
李大狗家,袁月娥,活。
张全有家,陈淼,生孩子而死。
王老五家,阚霖,活。
王福气家,林荫,活。
阚霖一行一行看完,心里一点一点混乱,他有些颤抖了,捏着本子的手用了劲。本子立刻被捏得皱起来,此刻苍老无助得像一个可怜兮兮的老人。
“这是什么?”他听到自己明知故问地说。
薛朗道:“你明白。”
阚霖手上蓦地松了劲,问,“你收集受害者名单干什么。”
薛朗垂着眼皮看着身边男人的脸,阚霖皱着眉,又舒展开,眼睛一直盯着本子看,那张脸上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悲哀。
薛朗:“你觉得,还能干什么。”
阚霖沉默了,侧过头去看薛朗。本来就紧挨着的两人,起先没太注意,此刻同时看向对方,距离感就清晰起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对视良久却谁也不曾先移开的视线,和一起蹙起的眉,两个相同的愿望终于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