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真正的鸿钧么?”男人问。
安轻夏怔住,他似乎没有见过。
“你没有见过真正的鸿钧,又为什么能确定我不是呢?是因为你的人生阅历?如果你的认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
安轻夏道:“鸿钧老祖是好人。”
“鸿钧是好人,这是你的认知?对吗?那么,好与坏又是如何定义的?来自于你的感知?还是说,来自他们的既定规则?规则,嗯,更准确点来说,是天道,天道控制你们,让你们认为他是好人,但他真的是吗?”
“那你是吗?”安轻夏反问。
“我是正确的一方。”
“自认为的正确,但不正义。对吧?”安轻夏忽然笑了起来,“反派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不是鸿钧。”
男人也在笑,“为什么?”
“直觉。”
“鸿钧为什么不可能是反派呢?你的直觉?直觉是会骗人的。他便是最好的例子。”他指着安轻夏身后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的少年,“他的直觉曾告诉他,他的道侣会永远保护他,永远将他视若珍宝。可是你看,结果却是这样。”
安轻夏眼见着少年化为一个巨大的泡泡,泡泡之中是走马灯般的画面,全是他与自己记忆里那个‘小光’相处的点点滴滴,包括他们的决裂。
他眼睁睁看着两人在他们定情的雪山中死斗,看着他们被彼此打到遍体鳞伤,最后,他看到‘小光’取下头上的发簪,一把插入少年的心脏,随后居高临下地迎接他的倒下。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修复一个疯狂的世界。看,就是这样。”
安轻夏的周身飞出无数个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承载着一段记忆,或是无止境的战争,或是爱人、亲人之间刀剑相向至死方休,或是兽潮爆发,尸横遍野,放眼望去,满是猩红。
“他们将你从和平中抽离,利用你的善良去推动罪恶,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安轻夏,你根本就不是救世主,而是恶徒的爪牙。”
男人四肢上的束缚渐渐开始退去,他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嘴角,朝安轻夏伸出手,“该回家去了,让一切停在这里,他们的罪恶便不会蔓延。”
安轻夏怔怔望着他,喃喃道:“真的会结束吗?”
“是的。你可以相信我,夏夏。”
沉默良久,安轻夏慢慢伸出手,将要贴上对方手心时,一支水箭凭空自手掌中飞出,穿入对方手中。男人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无意识闷哼一声。
“你……”
“你还是这么会骗人啊。”安轻夏笑道。
下一刻,他骤然一个激灵,“我刚才有说话吗?”
男人死死地盯着停在安轻夏身侧透明的身影,“原来你在这儿。”
“别动,这支水箭封住了你的脉门,要是强行运功,必死无疑。”安轻夏神色飞扬,丝毫不见方才的迷惘,显然是复刻着那透明身影的样子,“很意外吗?我还活着。”
“好久不见,罗睺。”
罗睺一改先前那真诚的心灵导师模样,阴恻恻笑着,“你活着,那又如何?鸿钧这次可又要失败了,他明显已经动摇。”
“那又如何。”
安轻夏扫视着这一圈泡泡,“果然是罗睺,给的全是小祖宗他们失败之后的结果,难怪能骗到人。也对,颠倒黑白向来是你的长处,只可惜,我不会次次上当。”
他虚空握了下拳头,那些泡泡接二连三炸开。
“接下来,是你。”
那透明身影举起手,安轻夏亦是。不多时,罗睺身上盘绕起一朵龙爪似的花朵,一如他脸上的纹路。
“这是你最喜欢的罗蔓花,对罢?还有这个。”
罗蔓花慢慢长开,自花蕊中陆续飞出黑雾蝶,将罗睺整个人包围成茧。
“我们人族有句老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遥远的一个声音与安轻夏的重叠,“沉睡在幻境中罢,我的老友,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鸿!钧!”
罗睺死死盯着安轻夏心口处蓝紫色的光芒,想要用己身力量将之湮灭,然而反倒是本末倒置,加速黑雾蝶茧的生长。
等茧完全生成,不留一丝缝隙时,安轻夏走上前,送它一个弹指,那蝶茧嘭地将天撞破一个口子,于遥远天际迸开,眨眼化为虚无。
安轻夏的手放在额前,作眺望状:“早就跟你说过了,梦终究是会醒的。”
又观望少顷,他放下手,轻轻啧了一声,“接下来是你,不对,是我。”
那透明身影飘到实体安轻夏面前,闭上眼,实体安轻夏也跟着闭眼。接下来,透明身影开始具象化,最终变成安轻夏的模样。
他打了个响指,“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