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休息罢,好了我会叫你。”
他不说倒没什么,这么一说,安轻夏便感觉有点困。他猜想大概是这里实在太过暖和,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歪头睡了过去。
等他睡熟,阿暮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划了几下,指尖停顿的刹那,一道金色的符印显现。他指头一偏,那符印径直嵌入安轻夏额间。不多时,一道黑气自他眉间飘出,渐渐地聚拢成蝴蝶的模样,聚成完整蝴蝶形态的刹那,又仿佛是感应到什么,霎时化为乌有。
阿暮全程静默,只在蝴蝶消失的瞬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罗睺。
只差一刻,如果当时他晚到一刻,安轻夏就要在这个世上消失了。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又或者说,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阻扰他继续想下去。
阿暮甩了甩头,重新把目光投回不远处的土锅,那里还煮着安轻夏的晚饭,可不能有半点含糊。
*
安轻夏睡的时间不长,但好歹也算是无负担地休息过,醒来的时候肚子叫得厉害,听得他巴不得快点找个地洞钻进去。
阿暮倒是没太在意,安静地盛好东西递给他。
“这碗?”
安轻夏端详着手中的木碗,看着像是纯手工制成的,做得有点简陋,但摸着倒很平滑,没一根木刺。
“是我下午闲来无事做的,不大好看,能用就行。”
“荒郊野岭的,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安轻夏说着,抿进一口汤。
“好喝吗?”
“太烫了,尝不出味道。”安轻夏讪笑,往碗里连吹几口气,然后再尝试一口,旋即紧皱眉头,“好苦。”
“这种野菜是这样的,带点清苦味,但能解毒。你要实在接受不了,就把蘑菇吃了,放心,都是无毒的。”
安轻夏听完,轻笑道,“看来我对蘑菇的分辨能力有所提高。”
阿暮跟着他笑了一下,没说话,默默将身后挑出的小山般高的毒蘑菇推到更黑暗的角落里。
野菜蘑菇汤算不上好喝,可胜在热乎,算是给又冷又饿的安轻夏一份慰藉。汤还剩一半的时候,他倏然抬头看阿暮,阿暮以为他要加汤,伸手就要去接碗。
“蝴蝶。”
“什么?”
“你为什么杀死那只蝴蝶?”
阿暮目光一滞,“它不对劲。”
“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阿暮眉头稍蹙,“什么?”
“我看到了我过世的爸妈,他们在招手要带我回家。”
“那是幻觉。”阿暮给自己添了一勺汤,“当时森林里又黑又冷,还下着雨,你还独身一人,由于害怕,你的脑海和眼前就会产生幻象。”
“不,那不是幻觉。”
“是幻觉。”
安轻夏觉察到前方有个阴影罩下,随后一只手在自己头上摸了摸,手的力道不大,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夏夏,那是幻觉。”
话语如同他的手一样轻柔,缓缓捋平安轻夏仍在波澜四起的心湖。
安轻夏还想说些什么,一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那些话便一哄而散,最终,他只是无声无息地喝完剩下的汤,提提身上阿暮的外衣,再度沉沉睡去。
阿暮盯着交回的碗里几乎一口没动的野菜,无奈摇头,果然自己的厨艺还是有待改进。又像是想到什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如果能说的话,早在遇见他的那一天就告知全部。”
回答的声音只出现在少年脑海中,倘若安轻夏有读心的本事,就会发现这个声音与鸿蒙现在使用的语音包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能说?”
那声音道,“这个问题,难道你心里没有答案么?”
阿暮沉声。
他在获得这奇妙力量的同时,亦取得一部分记忆,那些都是他从未涉猎过的,陌生又奇幻。记忆很碎,但绝大多数都与安轻夏有关,他很想把这些事都告诉安轻夏,只是每每准备开口,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紧接着,这份迫切与期望就会慢慢消散,无一例外。
“罗睺想要他的命。”半晌后,阿暮低低开口。
那个声音回答,“他无时无刻不想要他的命。”
*
安轻夏在雨林又歇了两天,内外都好了七七八八,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任务,开始与阿暮盘算起如何离开这里。
鸿蒙的离线地图还是使用不了,前路只能凭借阿暮以往的经验寻找。然而这里长年落雨,视野所见皆是茫茫雨雾,有时厚得连狼眼手电都无法穿透,只得是走一步看一步。
这天傍晚,阿暮一如往常研究着附近的树木,安轻夏则是坐在废弃的横木上画可行的路线。这几天光是路线图就画了不下十版,再按照阿暮提供的思路进行修改,有时他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还在现世,面对令人费解的甲方,进行着更加费解的设计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