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那张脸的人,又岂止这些姑娘而已。梁路自嘲地笑了一下,出声打断李秀琴:“妈,晚上吃酒席,爸应该会早点回来吧。”
“应该是,咋了?”
“……爸让我给三姨包个红包,哥不肯收,我得还给爸。”
李秀琴吃了一惊:“他怎么没跟我说这回事,多少钱?”
梁路犹豫了下:“一万块。”
“一万块!这个梁伟成,真是想气死我啊?你三姨家哪里差这几个钱了,医院里住的高级病房,顶好的专家医生别人都排不上队,到她这里可是随叫随到的。你爸包个一两千也就算了,一万块钱他不肉疼我肉疼!”
李秀琴气得用拳头捶胸口,对于他们梁家来说,梁伟成一个人起早贪黑积攒的收入得养活全家四口人,这个红包确实给得重了。梁路劝她:“妈,这钱也是爸疼你的心意,你别气他了。”
“疼什么疼,我这几天手头紧,几次问他要点钱,推三阻四不肯给,转头出手就这么大方。”
梁路疑惑:“妈,我不是给了你三万,你还有债啊?”
李秀琴不自然地撇了撇嘴:“那不是你还没给我的时候么,你爸老防着我输钱。”
李秀琴把梁伟成抱怨了一通,又怪梁路不跟她通气,差点这钱就真送出去了。她让梁路把红包拿出来,她保管着,回头要同梁伟成好好说道一番。
梁路从口袋里取出红包,迟疑着:“妈,你别为这个跟爸吵架。”
李秀琴却一把夺到手里:“有数的,这事你就别管了。”
换作以前,梁路会劝母亲几句,别再花钱赌钱如流水,好好跟着梁伟成过日子,可是当下他自己如一团乱麻,什么心思都提不起来。
他有什么资格指责李秀琴,他也依附于周嘉的金钱,从一开始顺从地把银行卡号发送出去的时候,恐怕就让那人从心底里看不起。
傍晚六点零八分是开桌的吉时,酒席就摆在村委的家宴中心。梁路一家提早去席面上帮忙,三姨气色不错,只是刚刚病愈,不方便久立劳累,所以瞧去都是三姨夫和陈越两个大男人在忙里忙外。梁路跟着陈越一起给前来的亲戚朋友送礼包,他也给了周嘉一个,那人从梁路的手里拎过礼盒的绳子,两个人的手指擦过,各自都是不自然的僵硬。
陈越两手拎着东西向下一个进来的客人走去,周嘉就把梁路的胳膊一拉,一直拖着他躲进放着酒和饮料的储藏间里。
忽然逼仄起来的有限空间充盈着逃无可避的局促,梁路的手腕被周嘉攥着,他往后躲了一下,周嘉就松手了。
“……你是陈越的弟弟,我没想到。”
梁路低了会儿头,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他不愿琢磨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不是意味着,若是周嘉一早知道,他们之间根本就不会被允许有交集。
梁路沉默了会儿,问道:“那个你一直喜欢的人,是我哥么。”
对面的人变了一瞬呼吸,末了,他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没有犹豫不决的迷惘,周嘉对自己的心意,坚定无疑。
“从大学时候开始吗?”
“……十三年了,从大一开始。”
梁路的声音仿佛带着轻松的笑意:“那为什么喜欢我哥啊?”
不止一个人疑惑这个问题,周嘉也曾无数次拷问自己,十三年了,始终没有得到答案。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梁路知道,周嘉这句话已经经过了无谓的深思熟虑,导致他最后不再追溯原因。喜欢一个人很难找到理由,是莫名其妙又匪夷所思的无形吸引,是电光火石间碰撞出来的灼热火星。也许对方一个简单的笑容、一个无意的眼神就能让他怦然心动,而其他人,用尽心机,却只能获得稍纵即逝的,浮在浅浅表面的喜欢。
周嘉对梁路,就是这样的喜欢,是水面上被阳光照射下来的碎片般的反光。有任何从水面上经过的东西,哪怕是一片小小的落叶,就能轻易改变光线反射的角度和碎光呈现的强弱。
梁路的喉咙好像被扼住了,只能闷然地从嗓子深处挤出声音:“周嘉,我想待一会儿,你先出去好不好。”
周嘉看着他,过了许久,他说:“对不起。”
梁路说不出没关系。
他低着头,指节攥得发白,这是身为恋人的周嘉给他的道歉,而如果没有那场心血来潮的交往游戏,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包养关系的话,周嘉连对不起这三个字都没有必要施舍。
谁叫梁路一早就知道,横亘在眼前有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是他天真地选择视若无睹,奋不顾身地一头栽进去,到头来也怨不得旁人残忍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