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精疲力尽的回到旅店,蜷缩在床上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他们并没有在雷克雅未克待很久,过了几天就开车辗转到塞尔福斯。
这里有远近闻名的黑沙滩,天空几乎没有海鸟,孤独的海水反复撞向岩石,海面上的碎冰茬叮咚作响,像是液体的骨骼风铃。
戈尔温蹲下捏了一把沙土,装进了背包的玻璃瓶里。
在去法格拉达尔火山的路途中不能驾车,他们在凌晨的两点多出发,却意外看到了极光。
先是天空中出现一条绿色的细线,随后是缥缈的烟雾,逐渐活跃跳动,类似于游戏里被开启的传送阵,挨近结束的位置像是燃烧的内焰,呈现出令人惊叹的蓝青色。
“快跑!”
领队大喊一声,所有人才像如梦初醒般动了起来。
戈尔温第一次追极光,队伍里的人也没有专业设备,直到极光出现在湖面上,所有人才在岸边停下脚步。
戈尔温喘着气,愈发失修的身体让他承受不了剧烈的运动,镜子在旁边扶着他,轻拍他的后背。
“扑通!”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飞了出去,直直扎进湖中,他在水里迈开步子,直到水面达到腰间,才停了下来。
“疯了吧?”队伍里有人阴阳怪气地说:“这么冷的天朝水里跑。”
刚才还和蔼的领队突然严厉起来:“不懂就不要随便诋毁别人,冰岛是自由的地方,无数旅行家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一面极光。”
队伍里瞬间鸦雀无声。
领队似乎和那个人认识,离岸不远时还跑过去拉他。
两人没有交谈,离得太远,戈尔温只能朦胧的看见领队挥舞双手,比划着什么,然后那人才朝他摆摆手。
两人从湖边往回走,借着手电筒的光,戈尔温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的样子。
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人,对方看见戈尔温也是一脸欣喜。
‘你怎么在这?’戈尔温用手语问他。
多年不见,波尔笛长高了不少,五官也越发英气,宽厚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手里捧着一台摄影机。
他将摄影机挂在脖子上:‘我来这里看极光。’
波尔笛的身影和十九岁的少年重合,那个在总是迷路的少年,在八年后变成了当地赫赫有名的追光摄影师。
‘安呢?’戈尔温打量着,他身边并没有那只奶牛猫的身影。
‘去年的春天离开了。’波尔笛的眼神里有一瞬而过的落寞,但下一秒他又接着说:‘我把它埋在了极光结束的地方。’
那也是波尔笛第一次完整的追逐极光,他将陪伴自己的朋友留在了那里。
道别前,他看着戈尔温,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老板,要保重身体。’
戈尔温怔在原地,下意识瞟了一眼旁边的镜子,后者不懂手语,眼睛里全是懵懂。
‘放心吧。’戈尔温笑了:‘另外,不要叫我老板。’
温度开始升高,等到法格拉达尔火山脚下,有人甚至脱下了外套。
领队带着他们从满是火山灰的泥土地向上爬,扑面而来的是温热干燥的空气。
天空泛起青涩的蓝,太阳的光晕与之相接。
巨大的火山映入眼帘。
万籁俱寂,戈尔温的呼吸都停止了。
大自然的烟花在身体里炸开,因为长时间徒步而僵硬的身体变得温热,仿佛起飞时不断消耗柴油的飞机。
火车的鸣笛声,大地的呼吸声……
戈尔温的眼眶发烫,周围隐约传来小声的啜泣。
鸦黑的浓烟,鲜红明亮的火山口有液体翻滚,像是心脏用力迸发出的血液,它们沿着黑色的凹陷,缓缓淌下产生新的血管。
火山是大自然的烟花,火焰般的生命在熄灭后冷却。
镜子灰色的眼睛睁大,这些橙色和火刑架上的痛苦灼烧不同,它们是无穷的震撼和生命力。
他微微发抖的手被戈尔温握住,但遗憾的是,戈尔温似乎比他抖的还厉害。
直到离开冰岛前,戈尔温都没有再见过波尔笛。
电视上播放着关于极光的报道,不远处依稀还能看见那个背着行李包奔跑的身影。
第70章 天河之渡
随后的十三个春夏里,他们从冰岛一路途径俄罗斯、印度、中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古巴和墨西哥。
在马来西亚的一个夜晚,戈尔温收到了一通来自巴顿的电话。
他接通后就走进卧室关上门,坐在沙发上的镜子只来得及听到栢钰泣不成声的语句。
钟表转了两圈,戈尔温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脸上笼罩着浓浓的哀伤。
镜子问起时,他又摇着头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