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他的意思:如此一来,其实还是寄希望于皇帝转变态度。但是,杀以聂庄主为首的名望深重之人,原本就是他的目的所在。我们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
谢玉衡开始畅想:“若是能潜入宫中,直接威胁——唔!”
我捂住他的嘴巴,一面觉得他嘴唇软软的按着好舒服,一面说:“你这不还是往反贼路上走?”
谢玉衡晃晃脑袋,把我的手抓下去,说:“别卖关子了,沈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民意如水,可以载舟,亦能覆舟。古人曾经说过,一切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
谢玉衡眼神复杂:“古人?你们那儿的古人吗?”
我不理他,继续道:“皇帝要杀聂庄主,咱们却能让百姓们知道,聂庄主是好人!既是好人,就不该杀,要好好活着!
“至于为什么要和陶叔他们一起走——
“光凭咱俩,”一个前魔教少主,一个前朝廷走狗,哪个都没有正经江湖身份,“肯定说服不了后头来的义士们。所以呢,咱们得先说服陶叔,再让他们出面,说服其他人。”
第45章 说服
谢玉衡同意了我的计划。
说得再准确点儿,他似乎是被我那几句“群众”弄懵了。后来再上路,我都时不时瞄到他一边骑马,一边偷偷嘀咕。
我眨巴眼睛看他,脑子里又飘出来几句:“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生命是有限的,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预备找个机会说给谢玉衡听。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让终南剑派一并同意我的计划。
这可比让谢玉衡点头难多了。他们都算“武林前辈”,拉我俩入伙儿时的豪气干云是真的,不太能听得进去劝也是真的。好在此刻距离京城路程还长,纵然白日总要拼命赶路,无暇顾及其他,夜间也总有时间“聊天”。
我又看出陶叔在这群人里的确最受尊重,于是直接瞄准他。逮着机会,就和他讲话:“走这条路子,的确需要抛头露面、道明身份,可这也是真把自己当做寻常百姓!到时候,官兵要拿你们,其他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再说,不还有‘天下幽幽之口’嘛。
“上去就打劫却不同了。官兵捉你们,旁边人还得一边躲闪一边叫好。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几个兄弟一时不慎,被他们擒住,岂不是一世清名被毁,直接被朝廷一并定性成太平门魔头?说句难听的,到时候就算给他们收尸,都……”
话没说完。
陶叔朝我看来了。人明显不快,眉头压着嘴唇抿着,眼里迸出些许凶光。
我识趣地闭嘴。过了会儿,他神色稍稍和缓了,我才抓紧时间,补充:“总之,陶叔,你好好想想吧。”
如果实在想不通——我心想——现在这个时间,我们应该会被行刑早上数日、乃至十来日抵达京城。到那时候,我自然会物色起其他江湖人,转去尝试说服他们。反正只要和终南剑派一起亮相,我和谢玉衡的身份就算洗白大半。
不过,事实证明,陶叔已经动摇了。
他平常其实算得上话多,接下来一段时间却总显得沉默。每次看他,都能看到他眉毛间的“川”字。
我知道他在挣扎。不单单是因为我的话,也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的主流思想:皇帝至高无上,百姓应该臣服。我的话,其实算是明白地告诉他,这是错的。皇帝也会残忍、也会冷酷,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让无辜者被折磨。他没抓我去告发,已经算是讲道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比起他们,我自然更相信谢玉衡对朝廷的判断。再说,他兴许根本不是在“判断”,而是真的曾接到什么命令,甚至从庚三九他们那儿听到过准确消息。我给终南剑派指的看似是一条危险的路,事实上,却是唯一的活路。
终于,在京城越来越近、我们开始碰到其他赶来的门派时,陶叔与他们相处过,被他们“潜入大狱,救出庄主”“脸一蒙,冲入法场,带上人就走”“要我说,干脆直接摸去皇宫,与皇帝陈情”的计划弄得心惊肉跳,他终于在一个夜晚叫了我的名字,道:“沈小兄弟,把你的计划与咱们剑派的人好生说说。”
我心中一动,知道事情成了。
“好。”脸上,我还是谨慎而礼貌,“诸位前辈,小子不才,只是这么一想。若有什么旁的见解,也请说出来,咱们好生商量。”
话刚说完,陶叔就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说:“咱们都是自己人,不必这么客气。”
“……”我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不是隔墙有耳嘛。你老人家能管住这些师弟师妹,其他人那边却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