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惚地想着,也不挣扎了,直接在原地蹲下、抱着膝盖,脑袋也埋在上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一心觉得只要这样便有死亡来寻。偏偏最先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道柔和嗓音。
“沈浮,你不要总是多想……唉,这些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应声。
“在我看来,你就是那个家里开酒楼的沈浮。是不服气爹娘给你起了俗气名字,于是自己改名的沈浮。是打猎的时候见到母兔子,发觉它还在喂养孩子,于是给它治伤、将它放走的沈浮。”
我:“……”
谢玉衡?
我无比茫然地抬头,这才发觉,自己周围已经换了环境。这似乎是一个山洞,旁边燃着火堆。谢玉衡在我身畔,腰间是剑,脸上是谨慎和温柔。他看着我,见我终于愿意抬头回望,于是又笑了,说:“若说你不善心,那天底下就再没有善心的人了。总之,不要总想那些不好的事啊,想点开心的。”
我喉结滚动,缓缓问他:“可是,有什么事是开心的?”
谢玉衡想了想,回答:“再跟我说说你家里吧,我还挺爱听。”
我便和他讲起来……奇怪,我哪里记得自己家里的情况呢。
疑问升起一瞬,很快被梦境当中的逻辑冲散。我不断讲话,谢玉衡始终认真听着。到最后,也不知道是我哄睡了他,还是他哄睡了我。总之,在这样安静、祥和的环境中,我又一次睡着,睁眼便是天亮。
第24章 太平门
思绪是清明了,我却依然不愿意起身。半是逃避,半是仍沉浸在梦境当中谢玉衡的话语里。
说来奇怪。我想不起自己对他说了什么,可他的话却依然清晰。道我善心,道从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错。哪怕是梦醒后的当下,我依然能想到他说这些时的表情。没有半点偏见轻蔑,神情当中满是认真。眸中映着跃动的火焰,除此之外就是我。
我有种迟来地直觉:兴许在镇中养伤那会儿,我极喜爱被谢玉衡注视,便是因为曾经经历过这个。在自我怀疑、自我痛恨的时候,有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相信你、爱护你,谁能不因此动容呢?
来不及去想这份态度与胸口剑疤之间是否矛盾,我转而苦涩。谢玉衡会因偏爱我而这样说,我却不不能真的放下。
如果没有刘松等人的话,我还能用“或许我是被人贩子从父母身边拐走,这才模糊记得一个与‘魔教少主沈浮’相反的身世”来解释一切。可刘松分明也说了,过去,我是真的会因对别人的折磨为乐。
残忍,冷酷,一点儿人性都没有。
我眼睛眨也不眨,定定地望着身前的繁茂树枝。
上面有鸟雀飞动,为生机碌碌。有一瞬间,我竟然很希望自己是它们当中的一份子。只求存活,再无心思去想更多。
可这毕竟是不可能的。
我睁眼的事,很快被王霸虎留意到。有了前面的事,他已经不敢不打招呼就来给我献“血食”,却依然殷切地想要讨好我。于是带着谨慎惶恐,一面伺候我洗漱,一面与我说起接下来太平门人们要经过的各个城镇状况。
我自然很厌恶与他接触——同时也带有慌乱,但这定不能表现出来——但想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老话,还是勉强命令自己忍耐着,听他细细去讲哪些“羊”更有利于我修行《通天诀》。
汇总一下。在这群魔教门徒眼里,最好的“血食”是年幼的孩子。他们带有上天所赐的生发之气,能让老迈者涤荡肉骨。再往后,则是健壮的成年男子。
年轻貌美的女子算是排行第三的选择。王霸虎一面嫌弃她们的血会让练功者变得软弱不堪,一面露出饱含恶意地垂涎。又提到,这些自然都该由我先享受。
我又有点想吐了。同时,也更意识到自己昨日的决定没错。
如果不留下来、找个理由约束这帮太平门人,谁能想见他们会在回去的路上做下多少恶事?沈浮,不要怕,他们怕你,你要的确身怀武功。
我暗暗捏紧拳头,面上还是尽量显得冷酷,说:“掌门之霸业皆系于神弓。可如今神弓丢失不说,我们连线索都不曾找回。这样情形里,不赶忙回去报信,而是再耽搁在路途中……”
很好,王霸虎的脸又白了,哪些悄悄在后面看他的太平门人神色也不太好看。
我能察觉到,这些人不光是在担忧自己回去之后受到责罚,还是在后悔与龙虎兄弟一同出来,上我这条破船。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论那位沈通掌门是以什么手段束缚他们,有一件事定切实存在。他们即便知道自己回去以后便有责罚,依然不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