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继续阴森森道:“认得这花吗?”
“认得,这是夜合。”
“那你应该也听说过,被送了花的人,就代表成为了传说中冥府君主的猎物,以后无论走到哪都逃不出他的掌心,得生生世世给他做奴仆。”
那还是敛骨人刚从地底爬上来时的事。
一开始他还收敛不好自己的气息,捡尸体时一高兴,就忍不住弄得周围都是花。
这花总是哪死人就开到哪,别人不知道他就是奔着尸体去的,就以为花开就是索命。
渐渐成了一个人人害怕,避之不及的传说。
敛骨人笑得恐怖:“奴仆是什么,懂吗?我要是半夜突发奇想要吃东海的鱼,你也得给我连夜跑去东海抓。”
他说完,地上趴着的人不只不害怕,还断断续续说:“正好,我抓鱼,很厉害。脚程也快,你睡一觉,睁开眼就能看见它出现在你的桌子上。”
该是这个反应吗?
敛骨人迷惑,渐渐松了捏着他下巴的手指。
“我以前见过你。”对方忽然艰难喘着气开口道。
“不久前在一个村子里。”和现在一样命硬得让人嫌弃。
“不,比那还要早,”对方忽然咳嗽了起来,“聂朝栖......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不记得。”敛骨人老实摇头。
对方沉默了一下,又说:“那你还记得那只猫吗?”
猫?
说到猫,敛骨人一下就想起来了!
也是他初出茅庐时的事,那时他还分不太清人的死气和动物的死气,循着死气找到了一处宅子里,结果要死的却是一只猫。
边上站着一个哭得特别伤心的少年,他满手鲜血,被自己的母亲逼着杀了自己养了好久的猫,当时那只猫还有一口气,等人走了,少年去寻郎中治他的猫。
敛骨人平生第一次见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时喜欢,就上前摸了摸,结果本来还有口气的猫瞬间咽气。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真身于猫是剧毒。
那时远远看到少年跑来的身影,他心虚坏了,一时慌乱,就自己化身成了猫的样子躺到了那,想着装成猫哄哄这少年。
他装着自己在他的照顾下一天天好了起来。
只是到底不能装一辈子猫,看少年脸上笑容越来越多,就找了个他被他母亲叫出去不在家的日子,偷偷溜走了。猫儿性子野,跑了也正常,跑了总比死了强。
他以为自己做得挺天衣无缝的,没留下任何破绽,殊不知聂朝栖十分清楚自己下手的轻重,他知道他的猫救不回来。
况且哪有猫爱吃人类的点心的?
年少的他藏着个秘密,一只妖怪化身成他的猫,赖在他身边蹭吃蹭喝,他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从来都假装没看见偶尔变作人形,藏身在树影里,一只手枕在脑后闭目小憩的人影。
坐在窗前拿着笔画画的少年总要时不时抬头看看树枝上垂下的衣摆。
黑色的衣摆在阳光下发着光,和那人白得透出血管的皮肤一样。
“那时的猫,是你变的吧。”聂朝栖道。
敛骨人:“......”
有种被拆穿的心虚,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
这么一弱,就再也强硬不起来了。
这人那时就过得挺惨,几年过去,他怎么还越过越惨了?
敛骨人再看这人,心中生出了点不忍跟怜悯。
这些年各种各样的死人见得多了,他已几乎不再对谁生出过怜悯,这个人算是近些年独一份。
他脑子一热,长这么大头一回捡的不是死人,而是捡了个活人回家。
许是明白这人是真不想活了,他说他做什么都做不好,又被家人抛弃,身负诅咒,被人咒的满身刺青,就像是人间犯了罪被琼面的囚徒,他甚至还不如人家。走到哪人人都知道他是大奸大恶之辈,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活着没意思。
可敛骨人坚持他寿数未尽,不肯收了他的尸。
他退而求其次,对敛骨人道:“因为刺青,夜里总被噩梦纠缠,无法入睡,能不能抱我一会?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敛骨人作为孤孤单单长在幽冥深处的一枝花,还从未跟生人有过太长时间接触。
日日相对,对方又看着太可怜,忍不住又心软。
第一次和活人同塌过夜,还是被人搂在怀里,体验十分奇妙。
活人体温较他高出许多,夜里像个大暖炉,他体温常年偏低,贪恋对方身上的温度,竟比对方还上瘾。
闲暇时,敛骨人好奇问他:“你那天问我记不记得聂朝栖,那是你的名字?”
当年装猫骗了人家不少口粮,还不记得人家名字,多少有点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