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地面,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扶着栏杆往后面退去。
血沿着手掌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像一滴滴红色的泪。
可胸膛里那颗血肉做的心脏,却比掌心还痛,似乎要从中间彻底撕裂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这些人的话,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玩弄。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亲情、爱情、身体、尊严,他们还不满足,还想趴在他身上敲骨吸髓。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就因为他强占了这个身份多年,因为他不是陆笙燃的儿子,所以他就活该受这些罪吗?
可他也是人,他也会痛啊!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下。可他仍是透过迷蒙的水雾,看向不远处的那个人。
谢牧川。
是他给了自己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也是他逼着自己低下高贵的头颅,变成一个男妓。
是他答应永远不会抛弃自己,却也是他把自己扔在了无人的后巷。
是他说尽了甜言蜜语,却也是他在自己被沈彦廷折磨时视而不见。
陆悠真的很想再信他一次,信他表露出的那些好里,最起码有一分真心。
可现在再也不能了。
手上这道伤就是明证,彰显着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又可怜。
无论他遭受过多少伤害,他在谢牧川眼里,永远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玩具。
瞧,自己不过拿刀威胁了一下袁星尧,他就紧张成这样。自己像条狗一样在沈彦廷脚下摇尾乞怜时,他有没有想过自己有多难受?
“悠悠,不要再往后走了。跟我去医院。”谢牧川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心痛得快要裂开。可他每靠近一步,陆悠就后退一步。
“不用了。”陆悠凄然地笑了起来:“谢牧川,谢谢你养我这么多年,谢谢你告诉我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陆笙燃。哪怕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依然有人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将她的孩子视若己出。”他的泪水在脸上纵横,眼里却是带着笑的。
他放下了。他不再渴望谢牧川的爱,也不再奢望能回到曾经。
从他点头成为谢牧川情人的那一刻起,过去属于陆少爷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可我只是你的一个玩具,我永远……成不了你心尖上的那个人。”他惨然一笑,转过身对着汹涌的车流,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陆悠!”谢牧川想都没想,就跟在他的身后追去。
可这时暴雨倾盆,灯已转红,他只顾着追寻陆悠离开的身影,浑然没发现一辆车子正对着他疾驰而来。
只听一声猛烈的急刹声,尽管司机在最后关头右打转向、脚踩刹车,谢牧川的身体还是被撞得飞了出去,狠狠摔到了地上。
剧痛从头上袭来,身体也仿佛散了架。粘稠的鲜血从伤口涌出,糊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撑起身子,竭力去寻找那道朝思暮想的影子,可除了咆哮的风雨和人们的叫喊声,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我早已不再把你当成玩具,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过一辈子的。
可他说不出来,血在他破损的身体下汇成一片汪洋,所有的力气也一起飘然远去。
他陡然想起那日在摩天轮顶上陆悠许愿时的场景。漫天的烟花在少年眼里燃起,像星辰揉碎后汇入了他的眼眸。
他听见少年用全然信赖的目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倾吐出心中的愿望。
“谢牧川,永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吗?”
他说:“好。”
可他终究没能做到。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在病房里忙忙碌碌,新的血袋、药瓶运入其中,沾满血的纱布和破损衣物被送了出来。
袁星尧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着,灯光一直未能熄灭,谢牧川也一直没能脱离危险。
另一间医院里,陆悠坐在手术室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雨声,时不时地抬头向外张望。
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在游乐场里留到最后的孩子。
医生正在为他缝合手上的伤口,已经快到了收尾的阶段。
尽管已经打了麻药,可医生怕他痛,还是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在等什么人吗?”
“啊?”听到医生问他,陆悠怔怔地转过头来,泪痕和雨水在他的脸上混合,早已看不出彼此的痕迹。
他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过了好一会,才平静又笃定地说道:“他不会来了。”
缝完伤口后,他缴完费,在楼下的商店里买了雨伞和双肩包,随后走进了医院附近的银行里。
在医院这种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地方,总会有一两个银行与它相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