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见到“许悠”惊慌失措的反应,以为他是被自己吓到了。又看他这么晚还没回,放心不下,才会在这里傻等。
她终于等到了,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许悠”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姿态窝在男人怀里,小脸上泪痕斑斑。
而谢牧川这位所谓的“叔叔”,正以一种充满爱怜的眼神低头看着他。
绕是迟钝如程舟,在见到此情此景时,也不可能再自我欺骗下去。
她恍然间明白了种种异样的来源,明白了陆悠对这位“亲戚”闭口不谈的原因,明白了为何谢牧川总会像背后灵一样刷新在有陆悠的各种地点,明白了他们之间那种暧昧又别扭的氛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她本以为陆悠是羞涩、面皮薄,才对她的种种示好不予回应。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谢牧川抱着陆悠走近,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对程舟说了一句“抱歉”。
他抱歉于,前一天他还想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可从此以后,他将阻止任何人介入他们之间。
陆悠的崩溃,让他明白,悠悠心里还有他。恨也好,爱也罢,只要陆悠短时间内接受不了别人,谢牧川自有办法让他重新爱上自己。
程舟看着他们远去,不甘心一般,吐出两个字:“你们……”
谢牧川站在楼梯口,身影被灯光和阴影勾勒出黑白两面。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向他失而复得的宝贝,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们的关系:“他是我的爱人。”
程舟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她怔怔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留给她的只有一片静寂。
上楼后,谢牧川从陆悠身上找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他轻手轻脚地把爱人放到床上,也不走,就坐在床边上,默默无声地看着他。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天真纯粹的少年,他刻骨铭心的爱人。
现在,就静静地躺在这里。而他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三年。
谢牧川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将目光挪到了陆悠颈侧,和他领口微敞的后颈处。
男人的手沿着目光一路触碰过去,抚摸着后背上无法被消弭的伤痕。
层层叠叠,数不胜数。
他的小少年,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谢牧川想起陆悠刚进医院的那段时间,每天都是打着点滴,涂着伤药度日。
坏掉的肉慢慢腐烂流脓,新生的肉在无尽的麻痒中长出,哪怕空调开得再足,少年也会被折磨得浑身是汗。
实在难受得狠了,他也只能通过砸东西来发泄。
无论杯碗盘勺,只要他够得到的,都会被他远远扔到地上,变成一堆碎片。
一开始谢牧川怕他弄伤自己,就让护工阿姨把陶瓷和玻璃用具都换成塑料和不锈钢。
可当他发现,少年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换了东西而好转,甚至因为无法发泄内心的憋窒,而变得越发压抑痛苦时,又不得不把餐具饮具换了回来。
陆悠厌恶别人触碰他的身体,连医生来上药都会被他骂走。可他自己后背有伤,每次弓着腰处理完,背后的伤口都会被牵扯得绽裂,到换纱布时,更无异于一场刑罚。
医生尝试着在他的里加入助眠成分,等他陷入昏睡后再来换药敷药。
后来,因为谢牧川担心那些药伤害他的身体,便开始亲力亲为。但他只敢在陆悠睡着后才动手,唯恐惹得对方不快。
夜晚对于那时的少年来说,是极为漫长的。他总会做噩梦,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仿佛被魇住了一般。
谢牧川会花很长的时间哄得他平静下来,可一旦为了治疗而塞入栓剂或放入棉签,少年就会害怕得蜷缩起来,绷着小脸啜泣道:“不要!”
他会喊“主人”,喊那些保镖的代号,有时却近乎刻意的,避开“谢牧川”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沈彦廷总会拿这个名字欺辱他,又或者,是他知道喊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他的伤害、屈辱,都是因这个人而导致。
哪怕少年的身体已经得到了拯救,可灵魂却依然陷在往日的黑暗里,不得解脱。
今天满脸泪痕、哭到睡去的爱人,和当日之情状渐渐重合。
伤疤的痕迹灼痛了谢牧川的指腹,陆悠的反应也让他无比心疼。
这三年,陆悠一日未曾走出当年的阴影。他不是忘记了,只是学会了隐藏。
直到藏不下去,他才会吐露所谓的心声,而这却让谢牧川找到了突破的机会,重新治愈他、挽回他的机会。
谢牧川在繁冗的思绪中,就这样守着他心伤难愈的爱人,守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