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电了。”五条悟喃喃道,把翻盖手机揣回衣袋里。这时候你们并肩坐在摇摇欲坠的乡间巴士站里唯一一张长椅上,天差不多黑了,褪色的塑料棚外淅淅沥沥地落着雨水,竹下监督的最后一条信息说他正在来接你们的路上。
“好麻烦,早知道一开始就炸平好了。”
“不能炸掉啦。”你困倦地回应说,“就算是闹鬼的坟地,对家人来说也很重要吧。”
“咒术师的精力也很重要啊。”他嘀咕说,“用六眼来抓这些邪恶僵尸兔子,精神受到严重污染了。”
邪恶兔子这个比喻不仅包含了咒灵的形象,还包含了你们焦头烂额地追捕它们的忙乱体验。你不出声地笑起来。
他很快地瞥你一眼。
“还去吗?游乐园?”
“已经关门了吧。”
“我想要的话就可以让他们开着。”
这是什么大少爷台词啊。你又笑了。他不满地伸过脚碰一下你的鞋子。同款的制服皮靴尺码相差很大:“所以去不去啦。”
“已经累得玩不动了。”你承认说,“我还只是帮忙而已,你没有觉得超累吗?”
“有哦。”他率直地说,“但是计划明明是去摩天轮在夕阳背景下接吻欸!结果就这样在黏糊糊的泥水里结束一天了,觉得超不甘心啊。”
没说是这样的计划啊!你猛地离开他的肩弹坐起来。他带着恶作剧成功的满意表情,笑嘻嘻地对你眨了一下眼睛。
那样子你十分熟悉。蓝眼睛里跃动着永不停歇的活力,以及隐约的倦色。
他的后背抵在潮湿的生锈座椅上,外套上有几块正在扩大的湿迹。
确实累了吧。不然以那样挑剔的性格,肯定不愿意让衣服沾到肮脏的雨水的。
你感到一阵心脏抽动。不是习惯的疼痛,像是手指温柔地在脏器上抚摸,一种酥麻的,绵软的感觉。
“不去游乐园了。”你说。五条悟发出拖长的“喔——”的一声。你不理睬这个幼稚的戏弄,转向他伸出双手:“这个没有摩天轮也可以做吧。”
他发出一个表示困惑的声音。你蜷起小腿在冰凉的座椅上,跪坐得更高些,伸手去摘他的墨镜。这时候他倒害羞起来,往后仰了一下。你甚至看到无限术式的蓝光微弱一闪。接着他又主动地向前探出身子,像是要掩盖刚才的退缩似的,抬高声音说道:“又是亲眼睛吗?我会失望的哦……”
你捧着他的脸,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他不说话了,等待地望着你。但这让你也紧张起来,原本确实想亲他,现在怎么也不敢去做。
两个人像是表演节目一样,互相对望着,僵硬地坚持了几秒钟。最后你忍不住笑起来,靠上去在他唇上飞快地碰一下,然后马上退开了。
“等一下!”五条悟抗议道,“就这样了吗?”
“是啊。”
“这不算!”
“之前就是那样啊?”
“说好了要接吻。要像电影那样好好亲。”
“那是什么啦。”
“要有音乐,要伸舌头,还要舔一下——”
“别说了!”
“让我试一下嘛!”
他伸手来抓你。你揽住他的肩不放手。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到底没有亲成,只是像一对小动物一样互相依偎着。他埋头在你肩上,呼吸轻轻的,一部分体重温暖地压着你。
暮色越来越深,雨水绵绵不绝地响着,这一层薄薄的雨棚,以及顶上一点摇摇欲坠的灯光,像一个几尺见方的小世界。你的手指慢慢抚摸他颈后的头发,闻到他身上有雨水和夏日青草的味道。湿冷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连咒力消耗的疲惫似乎也在消退,被一种互相抚慰的满足取代。
一道明亮的车灯从黑暗的雨幕里照射过来,喇叭响了两声,是竹下监督来了。
“要走了哦。”
“不要。要亲亲才可以走。”
你直起身背对着车灯,就着影子和黑发的遮挡,一样地在他唇边碰了一下。他一把拉住你。
“不是这样啦。”他仰脸用明亮的蓝眼睛望着你,态度像撒娇,“都说很舒服的。你不想试试吗?”
这种角度看他真的很容易让你动摇。他明显发现了,向你贴近,手掌有些强硬地按你的肩颈。
“再过来一点。”
“监督老师在等啊,会看到的。”
“他才管不了。”五条悟说,“这么久都没赶到,让他看呗。”
这句话就是他一贯的风格,但是像陡然一罐冰水灌进你的脑子。你浑身抖了一下。
这令人醺醺然的一天之下隐藏的一切忽然暴露出来,你的老师用一种旧日的形象在面前出现:孤高的背影,遮掩下的蓝眼睛——他在哪里?遇到危险了吗?如果时间是连续的,这些事会一件件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吗?十七岁的五条悟什么也不知道,但老师会知道,他会看到是你——这样主动地找他拥抱,亲吻,这样微启着唇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