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见灵泽态度好,也不好再恶语相向,只说这件事事关重大,具体如何处置,他们需要知会住持和几位方丈,才能定夺。
低声下气地认完错,灵泽一言不发领着两个少年回到梢间的院子。
见灵泽面色不对,萧逸率先开口,想要缓解一下此时剑拔弩张的氛围,
“师兄,这件事——”
“——萧师弟,”灵泽却打断他,“我从天龙寺西边小厨房买了一份仙紫薯,应当送到了,能否劳烦去帮我取一下?”
这便是要将他支开,单独和灵小天聊一聊了。
萧逸明白灵泽的意思,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天劫踱步到石桌边,在圆凳上坐下来,一眼看到石桌上摆的残羹剩饭,眉头拧起来,
“哥,你做了这么多斋饭,怎么没叫我就自己吃了?”
灵泽叫了,而且叫了不止一次。
这斋饭也不是灵泽自己吃的,是放了太久,院子里的松鼠乌鸦叼去了大半,看起来成了一桌残羹冷炙。
可是这些,灵泽已经无力反驳了——少年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讲出这种话,说明他根本早已经忘记自己前一晚说的,会准时赶回来吃灵泽做的斋饭的话。
第一晚,灵泽为少年做了素鱼排,少年忘记了,去了后山,和萧逸一起吃烤肉吃得满足。
第二晚,灵泽为少年做了一席素斋饭,少年却再次将自己的话彻底抛诸脑后。
为什么少年可以这样和灵泽随口讲出一些话,又很快忘记?
因为他活得潇洒、恣意。
因为他是九天雷劫,并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
因为,他根本不像灵泽这样,万分在意对方的想法,对方的感受吧?
灵泽将这些想法压进心底,抬手将一桌残羹卷进乾坤袋里,“这些素菜,味道不太好。”
天劫看着灵泽认真收拾碗碟的侧脸,又想到刚才在那戒律堂时对方唯唯诺诺的样子,憋闷的情绪又涌上来,
“哥,你刚才为何要那样低声下气地跟那帮和尚认错,又不是你的错?”
“你的错,就是我的错。”
少年的眉头拧起来,愣了许久,才问:“你觉得,我有错?”
灵泽双唇紧绷,“是。”
少年怔怔地看了灵泽许久,才说:“我无错,是那帮老秃驴太固执!”
灵泽胸口剧烈起伏着,许久才将那口浊气压下去,道:
“我先前就与你说过许多次了,鲤鱼跃龙门,那池子里的锦鲤,不是一般的鱼,那是天龙寺的祥瑞,是断然动不得的!
“可你听进去了吗?”
“祥瑞?”少年冷笑,“他们将那祥瑞养得那么肥又那么多,挤挤挨挨地塞满那一个小池子,早就泛滥了。
“那些鱼,就算我不去电它们,它们要不了两天也自然会死。
“我一次电死几十条老弱病残鱼,让其他青壮鱼可以更自在地活着,活得更久一些,难道不是替他们养鱼的弟子做好事吗?”
这一套歪理邪说,被少年这样理直气壮地讲出来,让灵泽气到语塞,
“老弱病残鱼?青壮鱼?
“那些鱼属于天龙寺,它们是什么样,怎么活,都是天龙寺要操心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不告而取是为偷,偷盗抢|掠的事,你做了,那便是错。”
少年睁圆了一双眼,定定地望着灵泽,沉默许久,吐出一句:
“哥,你变了。”
灵泽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天劫要劈死那李家父子的时候,灵泽不会觉得他滥杀无辜,却只担心他的身份暴露。
以前天劫将南烛真君送的灵兽蛋里的玉雪兔烤了,灵泽只会和他讨论应该用五香还是麻辣来调味。
以前天劫啃了玄天宗那只肥仙鹤的屁股,灵泽也只是一笑置之。
天劫飞扬跋扈,天劫嚣张恣睢,天劫一向如此。
灵泽以前,从不会因为这些事,责怪他。
少年银白色的睫毛轻颤,他仍旧盯着灵泽,像是要从那双眼,看进灵泽心里去。
灵泽错开对方的目光,不与他对视。
他变了吗?
是,他变了。
可他难道不应该变吗?
以前,天劫是他从天上带回来的小崽子,是他像弟弟一样呵护的少年人,可是现在不是了,他们互诉心意,他们表明爱意。
在灵泽心里,面前的少年,早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崽子,而应当是与他心意相通的恋人。
恋人……
是啊。
是这个词,让灵泽最近的心态变得很怪,对待天劫的态度也变得反常。
他之前一直不敢正视的,心里某个角落里藏着的那种情绪,再次涌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