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虽心高气傲,脾气古怪,却并不刁蛮任性,闻言也不强求,只耸了耸肩道:
“好吧,那便算了吧。”
裴昀道:“天色不早,我们回返罢。”
生出了熊罴袭人这等意外,她不欲久留,若这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担待得起。
“哪里不早?日头明明还高得很!”乌兰不满,指着地上的两头熊尸道,“有这样多的猎物,为什么不就地收拾烹食?都驿亭的饭菜我可真是吃够了!我有几个手下颇为擅长炙烤,今天我便请你们尝一尝我们草原的风味!”
裴昀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应允。其实此番出行,谢岑本就安排妥当,马车上炊具冷食一应俱全,众人于溪水边空地之上,埋锅造饭,拾柴生火,一场狩猎之比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但一顿丰盛美味的野炊却是莫名其妙的开始了。
不得不说,蒙兀人于炙烤野味确实别有一套,经其烹制的肉食,粗犷之中不乏鲜美,焦香浓郁,内里多汁,火候恰到好处,众人皆是交口称赞。
“若是此时有一碗马奶酒就更好了!”
乌兰熟练的用腰刀片取烤好的鹿肉而食,无不感慨道,“你们中原肉难吃,酒难喝,山水风雨都软绵绵的,没意思的很!”
裴昀笑道:“可偏偏你们蒙兀人还需借我们中原之地来攻打北燕。”
顿了顿,她状若不经意道:“不知这等借道结盟之计是何人想出的,可称得上精妙。”
“是巴格西向我父汗提议的。”
“巴格西是谁?”
“巴格西是一个称呼,用你们汉人的说法,是大帝师,我也不知道他原本的名姓,只尊称为巴格西。”
裴昀从未听说过蒙兀有了什么国师帝师,不由好奇问道:“不知这位巴格西是何方人士,有何本事?”
乌兰摇了摇头:“我们向长生天立过誓,不可对任何人透露巴格西的相貌来历。”
“为何?”
“因为......”乌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想套我话?狡诈的汉人!”
说着一把抢过裴昀手中啃了一半的鹿腿,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许吃我猎来的肉!”
裴昀无奈,不禁看向谢岑,希望他能将话接下去,谁料后者罕见的翻了个白眼,拿起水囊起身便走。
裴昀心中好笑,藉故跟了上去。
二人远离篝火人群,一前一后来到溪边,裴昀好整以暇道:
“今日那发狂的熊罴是你安排的吧?”
谢岑面色不善道:“是又如何?凭你的武功,难道还对付不了吗?”
“我自是有本事对付,可惜某人英雄救美不成,反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啧啧啧,真是难得。”
裴昀似笑非笑道。
此人美男计素来无往不利,今次却栽在了这蒙兀公主身上,只能道他那温山软水的风花雪月,到了漠北草原变得水土不服了起来。
谢岑冷哼了一声:“这不解风情的蛮女子!”
“这是你第一次失手吧?”
难得见他于风月情场吃瘪一次,她可是要狠狠嘲笑一番。
谢岑默了一瞬,“其实,是第二次。”
裴昀微愕:“那第一次是谁?”
谢岑垂眸望向那清澈见底的河面上二人的倒影,忆起少年初见时,他一眼看穿此人女儿身,不怀好意上前轻佻搭讪却被揍了个半死的惨状,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第118章 第十二章
辽太祖曾有言道,燕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此话虽有夸张之处,却也是道尽了昔日燕军骁勇善战,锐不可当。靖康之变,建炎南渡,宋军在燕军面前丢盔卸甲,一败涂地,自此士气大伤,朝中上下都对北燕充满了畏惧,不敢战,唯恐输,不敢赢,唯恐日后遭报复。江南的富饶与临安的繁华,养就一群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的王孙贵胄,士子文人,甚至是君王。枕戈寝甲,出生入死,哪抵得过醉生梦死,温香软玉来得快活,不过是割地赔款,忍一时之辱,远方将士的肝胆,百姓的疾苦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南渡百年,朝中始终主和派势大,毕竟连历代官家都无心收复河山,朝臣又怎会反其道而行,自讨没趣?偶有赤胆忠心、能征善战的人杰现世,却无不受制于大宋重文抑武之治而不得掌权,数次挥师北伐皆被后方的主和派破坏,最后以失败告终。如此循环往复,主和派愈加壮大,此乃无解之局,绝非杀了一个韩斋溪能改变,就算杀光了所有主和派臣子,换来新的一批官员,结局仍是一样。
当年北伐大败撤军,裴家一系被问罪查办,朝中主战派几乎全军覆没。赵韧继位之后,陆续提拔重用邓明德、谢岑等人,朝野闻风而动,这才勉强使得主战官员渐渐多了起来。而北燕此番遣使南下,破天荒欲与大宋摒弃前嫌,携手御敌,一夜之间令主和派气焰再次高涨,有些本就左右摇摆之人趁势站队,朝堂上联燕灭蒙的声音远远盖过了联蒙灭燕,情形开始变得一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