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他还特意找了识字的人留守在城外,专门帮忙看各种契书。
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云里雾里地就把自己给卖了呢。
老皇帝也不说什么,他这一生都没接触过不识字的女子,哪怕是宫里伺候的宫女,也都是识字的。
他可也知道,寻常百姓想要识字,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像祁秋年这种开办学堂,还免费让孩子入学的,又是收女学生的,天底下,怕只有他一人了。
过了一会儿,老皇帝才开口。
“小侯爷不妨说一说,底层百姓读书的好处。”
祁秋年眼珠子转得飞快,这时代,真要说最底层的百姓读书能有多大的好处,那也不尽然,只是寻常识得几个字,除了不做睁眼瞎,或许对他的人生也不会有太大的帮助。
因为只是识字的话,在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依旧还是有很多他们永远无法触及到的层面。
能够以此改变自己人生的,那是凤毛麟角。
他正色,“陛下,寻常人读书,兴许不能封侯拜相为官作宰,不能光耀门楣,也不能让他们腰缠万贯,但却可以医愚。”
愚昧,愚蠢,愚钝。
底层的百姓,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人生,到合适的年纪,娶个媳妇儿,嫁个好郎君,隔年再生个孩子。
最好三年抱两,然后再把孩子拉扯长大,然后又重复他们的人生。
他们日日伺候田地里的庄稼,祈求老天今年能风调雨顺,祈求今年的收成能好一些,祈求家人无病无灾。
可若是识字了,读了书,或许就会有不同。
擅长种田的老叟,可以将自己几十年的种田经验记录下来,流传给后人,后人吸取经验,一代又一代,改进前人经验,这种地也能变成一门学问。
擅长带孩子的妇人,可以将自己的经验写下来,避免新媳妇儿奶孩子的时候走弯路。
擅长刺绣的姑娘,也能把自己的刺绣的方式记录下来,即便是不开班授课,也不传给后代,后人若是意外发现此记录刺绣的书册,也能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位刺绣高手。
......
诸如此类。
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这便是可以燎原的星火。
即便是现在的世家,现在的贵族,往前再数几代,又有多少人是生来就是尊贵的呢?
就说老皇帝,祖上还只是清贫的和尚呢。
祁秋年诚心问老皇帝,“陛下,若是有一位老农,他能将原本只能亩产两石的庄稼,增产到五石,甚至更多,您会愿意给他一个小官儿做吗?”
说得这么多,老皇帝又是叹息,又是欣慰。
这医愚,谈何容易。
“你可知,底层的百姓,想要读书识字该有多难。”
普通农家,若是想要供养一位学子读书识字考科举,几乎要举全族之力,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等着他们供养的学子能带着他们改换门庭。
但这些农家子,即便是侥幸考中进士,也很难在官场上有所建树。
而阻拦他们读书识字,建功立业的,不止是金钱,是见识,是人脉,是无数看似不沾边的其他因素。
他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这样的例子,见识过太多了。
男子读书,尚且如此,但还有一线希望,再不济,还能退而求其次,去做个账房,文书,小吏等等。
而女子读书,又能有多少益处呢?她们以后又能干什么呢?富贵人家的女子会识字算数,嫁了人,尚且也只能做一些管家的事儿,负责记录家庭开支。
穷人的姑娘,即便是识字了,除了在婚事上,或许有机会高嫁,短时间内看不到任何更好的结局。
天底下,偶有传出哪家女子是才女,可这毕竟只是少数,且都是出自书香门第,富贵人家。
“我知,正因为我知,才想着多做一些,而且,我也不要求他们都能学成文豪大儒。”祁秋年也笑着调侃,“他们学会了识字算数,等将来成了婚,生了孩子,即便是没有钱送孩子去读书,他们自己也能教最基础的识字算数。”
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会读书识字的人,那不就越来越多了吗?
至于女子读了书能做什么,这个时代的限制确实太大了,市面上就没多少女子能做的工作,而且少有的那些工作,大多根本也不需要识字。
比如说,织女,胭脂铺的售货员,浆洗衣裳的杂活儿,即便是你识字,也不会多给你几文钱的工钱。
但总要慢慢来的,时代是在进步的。
或许某一天,某个商铺,也愿意尝试招收女账房,女掌柜,或者有女先生开办女子学堂呢?
一旦给了她们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人们就会发现,女子也不比男子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