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珵自十五岁后,便出宫开府独住,那日他刚从他母后的锦合宫出来,那桥廊采的是冬暖夏凉之妙,廊长数十米,全用着支摘窗将热气、寒凉隔挡在外。
夏日午后,炎热难消,南珵刚踏进离桥廊最近的花园中,那桥廊上的女子,用窗撑将一扇支摘窗打开,露了半身出来。
陆书予手腕带着一个白玉镯子,碰得窗沿响了一声,一袭嫩绿补服和马面,一下子莲园里已经盛开的姹紫嫣红黯然失色,南珵虽看不到这姑娘面孔,仍一眼便知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莲园便是连着桥廊的一处花园,因夏季湖内芙蓉盛放,题名莲园。
他认出了那姑娘是陆书予,这是南珵在八岁时的御花园见过这姑娘后,在皇宫里的第二次见。
南珵五岁时心中有了位姑娘,这姑娘不知怎得,夜晚魂牵梦绕着他,他悉知这姑娘是他父皇母后、姨夫姨母的掌上明珠,明珠不该蒙尘,该永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日思夜幕见不到陆书予,每每祈祷春节那夜,一家子坐在一起用膳,可他次次不见,这次见了,又不知下次何会儿见。
不如只盼,不见,是以即便陆绮凝每年进宫一次,也见不到这位太子的。
乌篷船快挨着岸,南珵没再划桨,松了手让小舟自己飘到岸边,今儿出门时,他带着诸多东西,澄心堂纸,笔墨砚台。
这砚台一面瞧着是座松山,不动如松。
他边收拾这些物什,准备上岸,边郑重其事道:“陆书予,你十二岁午后在宫里桥廊上,我在莲园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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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予:随口一提。
南珵:你得知道我喜欢你。
注释:①出处:《小石潭记》唐-柳宗元
第23章 碎琼乱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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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绮凝手轻扶着鬓角,意懒地侧坐着身子坐在乌篷船一边,心中不静平,眸中却似碧海清亮,她端详着眼前这位少年郎,依稀记着她十二岁那日打开支摘窗,是为了更临景一些,好提笔画一幅名画,省得她老临摹别人的,徐鸿越还老让她鉴赏别人的。
甚至还拿过一幅南珵画的风景画,拿给她看。
看看看,有何好瞧的,比她大四岁而已,哪里值得她赏析了,莫不是瞧着是太子,所有人都哄骗着?
太子殿下这画当真是名迹呢。
陆绮凝都能想到他们恭维太子的模样,别人能她亦能,老天赏她饭吃,那日的一副莲园画,让她的画轴得以挂在画舫里。
画舫是南祈都城最出名的集画之地,这里每年秋末都会收尽天下名画,供人观赏,上万副画,只摆百幅出来。
船抵岸边,南珵将船只上的绳子用力甩到岸上,岸上的樵公将绳子拴好。
二人才前后脚上岸。
这林子叫绒林,里头古亭错落有致,曲径通幽,是用来男女幽会的圣地,一般来这里的都是诗情画意,样样精通的男女,彼此相约来着,多不过是相互切磋琴棋书画。
江南绒林里的绒花四季常盛,扇子般的绒花像随风轻飘着的流动的江水。
繁花似锦,蝴蝶翩翩,漫步金色。
扶摇千万碧波盛。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淡妆浓抹总相宜①。
陆绮凝素手被南珵拉着,人前她总是迫不得已的,身居高位自然得做些百姓乐意瞧之事。
她隔着三千扇面,仰头瞧着漫天繁花,她阿娘的绒院里也有这么一棵绒树。
那是她的公主外祖母在她阿娘刚到公主府,病况愈下的时日里,亲去求来的一棵带着母亲爱意的树。
那树看着她阿娘长大,也伴着她长大。
只可惜她外祖母死在她出生那个除夕夜。
陆绮凝手在南珵手心松松攥着一个拳头,她眸光闪了闪,眼角略微含了泪水,只得再抬眸让它落回眼底,手却不自觉地蛐卷一些。
原本南珵走得比陆书予稍稍慢一些,在这姑娘抬眸一瞬,步伐大了些,他薄唇未启,这会子不见得陆书予就想说话。
绒花树上结绒花,病痛药到自消根。
这树虽不是昭平候府的那棵,可到底相差无几。
他握陆书予的手上了些力道,越这时,越该默不作声离人近些,他抱着纸墨砚台,拉着这姑娘走近一古亭中。
待二人路过这林子其他亭子时,有不少识得二人身份的男女龄仿之人欲施礼,被南珵摆手回拒。
也有其他书院的学生,趁着今儿书院休憩,也慕名而来。
闻这里落日暮色别致得紧,从上午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来,占了位置好的古亭去。
南珵和陆绮凝找的这个古亭,不算偏,观暮色十分,还是尚可的,只不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