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女生,通常是没有什么同性好友的。
直到高中,她有一天在楼道上和一个男生说分手,理由是突然觉得感觉消失了,而她是一个不能没有爱情的人。
那个男生立在原地,很久没有说话。
在她觉得有些不耐烦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突然轻声说了一句话,几不可闻。
“米迭,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整个愣住了。
男生高她一个头,在身后轻轻拥住她,嘴唇抵住发顶,每一个字像是从她的天灵盖处直灌全身,电流一般。
“米迭,你的心里住不进别人。大家开门进来,开门又走了。你以为这样就安全了是吗?到最后,房子还是空落落的,除了脚印,什么都没有。”
她开始发抖。
“米迭,你病得很重,我以为可以治好你,到最后还是不能。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爱自己,好吗?”
好像突然被抽走利齿的小兽,她第一次有点慌神。一直以来她不断开始新的恋情,大家都觉得她已是情场老手,殊不知每每要有更深入的进展之时,抽身走掉的人偏偏是她。
恋爱成瘾,她极度享受爱情最浓时那如冰啤一般的刺激畅快,渴望一直处于“热恋期”。一旦回归稳定平淡,便如啤酒没了气泡,索然无味。
那天以后,她突然没有再交男朋友,而是选了心理学作为报考科目,高中毕业后便远走德国。
一读就读到了博士。
男朋友倒是没有频繁更换了,却变得更小心翼翼,只接受追求,却不轻易确定关系。年龄渐长,心智却好像愈发倒退如同少女,依旧憧憬爱情,不愿将就。而读过这么多年书、看过那么多的案例、做过那样多的分析,甚至也去看心理咨询,但却不奏效。往往对方开口说第一句,她便知道他要用什么方法、什么理论、什么沟通话术。
很多年以后,她还是会常常回想起那个在身后拥着她的男生,对她轻声说过的话语。她觉得,自己估计是治不好了。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爱花,可是却迷恋收花的那个过程。她知道,其实她最爱是自己,通过不断寻找“对的人”的过程,让自己完满。所谓的“大龄剩女”、“老姑婆”、“恋爱狂”、“败犬”的标签对她而言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那些不胜其扰的催婚、揶揄、窃窃私语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根本不把他人的目光当回事,她在乎的只是谈恋爱的那个当下,自己过得是不是足够好。
一旦感觉不好了,她就会离开。
研究心理学的人,都会特别看重原生家庭以及童年的影响。但很奇怪,米迭在一个极其健康的环境下成长,父母感情很好,童年阳光灿烂。她和过去的自己没有什么好和解的,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今天。
人的心理啊,也许本来就是一种超自然的、无法解释的现象。
“米迭很喜欢提起你,说你在开发一个AI项目叫Shadow,能同步真实伴侣的信息,然后模拟他的思想,”隋唐递给樊星一盘洗好的樱桃,扯下一条毛巾擦手,“听起来很有趣。”
“把我的发家机密都告诉你,看来对你很信任呐,”樊星笑笑,眨眨眼睛,“怎么,想进军AI投资界吗?”
“不敢,一窍不通。”隋唐也笑,摆摆手,“但我蛮好奇,为什么要制作一个AI伴侣?关于这一点,米迭一直都不肯告诉我,她说如果想知道,得亲自问你。”
这个问题,当初江原在接受Project Shadow的试验之前也问过她。他说,难道你真的认为,AI可以代替真实的人类情感交流吗?难道人类最终要沦为和机器谈恋爱?如果这样,何其可悲。
然而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就像今日给到隋唐的一样。
“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迫于无奈,这个世上其实有很多人,是会孤独终老的。最新的调查数据,我国的单身人数已经逼近2亿。也许他们并不愿意和他人建立稳固而长久的关系,又或者挚爱因各种原因离去,而他们又不愿意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也许人们就愿意活在自己那个不被打扰的小世界里呢?可是他们同样需要情感的交流,需要被爱。”
“不愿与真人却愿意与一个智能程序建立关系?恕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呢?”
“因为它聪明、善解人意、无所不能。同时又少却人际关系、婚姻、性、财产等外部因素的干扰牵绊。”
“可是它同时能与641个人谈恋爱,最后你觉得痛苦不堪,还是决定把它锁在阁楼里。”
“你在说《Her》和《Black Mirror》吗?”
“电影情节很可能就是我们的未来。”
“可是人的一生,真的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