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灿放下酒瓶,认真地看着布雷司。布雷司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内心忽然升起一种不详预感。
“嗨!”沈灿吹了声口哨,揽着布雷司的肩膀,冲酒保比了个手势,“再拿五瓶威士忌,今天我朋友买单。”
* * *
“我不干了。这些钱我一分不要。很难懂吗?”
在丢下最后一枚硬币之后,金色头发的小偷离开了,当着所有人错愕的面孔。
维克特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小偷。
尽管Q每次给他的钱都很多。他也只是个小偷。
所以当Q要求他杀人时,他拒绝了。
倒不是因为良心未泯。维克特纯粹是觉得自己已经赚够足够的钱了。对于一个全无野心的失败者来说,这些钱足够他在NO.9区最大的酒馆消磨整整三个月了。
而维克特就是这种人。
而且,一直以来,他内心深处都有种不安。就像在垃圾堆和废品厂度过了三分之二的生命流浪狗,天生对危险有种无可替代的警觉。所以维克特几乎是刚拿到五百美金,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他正想找个地方尽情挥霍,却忽然发现露西不见了。
那个整整两天寸步不离跟着他的女孩,忽然不见了。
以至于他竟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他又开始嘲笑自己。
搞什么?
说不定她终于聪明了,知道从他身上是套不到更多钱的,还不如早早回到售货机里呢。
“听说你拒绝了Q?”从电话那边传来安迪的声音。
“是又怎样?”
“我是相信Q的,你知道吧?”安迪似乎叹了口气。“不过,你真的就不试试吗?今天是那个妓|女最后一天跟着你了吧?如果我是你,我会后悔的。”
维克特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后悔?”
“我就是知道。”安迪的笑声有些怪异,“看来你把她还回去的时候会有麻烦了。我的朋友,回头。”
维克特愣了一下,猛地转身,终于看见了女孩。
昏暗潮湿的巷子里,灯光一闪一闪,仿生人女孩身上几乎没什么衣服,头发凌乱,眼下有几道新鲜伤口,肩膀和腿上全是青紫的痕迹。她就那样站在灰蜘蛛巷里,飞蛾在灯泡下飞来飞去,劈啪作响。
“你为什么乱跑?”他终于开口,冰冷的声音,“你明知道我没钱赔偿的。”
女孩摇了摇头。大概是想说,他知道他没钱,又或者她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你什么意思?说话。”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就在那一刻,女孩被迫抬起脸来,露出一张脸,眼睛闪烁的光泽像是某种液体,顺着眼角滑落。那滴眼泪转瞬即逝,像是他的幻觉。
他感觉到那液体很冰冷,砸到他手背上,他却像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
女孩已经不能再说话,比了个手势:是的。她指了指街角的自动贩卖机,示意她要回去了。三天到了。
忽然被人抓住手腕。
醉醺醺的男人上下打量露西。一个还没进玻璃柜的妓|女仿生人,就意味着不用付钱。男人抓起她的手,少女的皮肤柔软有弹性,青紫的痕迹令人更想施暴,令人有种想把所有的不幸都发泄在她身上的冲动。
那样狼狈的女孩,还没回到自动贩卖机里,就被醉醺醺的男人们围住了,显然谁也不想失去这个好机会,不用花一分钱就能“使用”仿生人妓|女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
砰——
醉汉忽然惨叫。
一只啤酒瓶狠狠砸中了他的后脑,当即鲜血四溅,醉汉摔倒在地,惊恐抬头,才发现袭击自己的人竟是一直站在旁边的金发青年。
金发青年擦了擦唇角的血,喘着气站在原地。
维克特其实知道,自己是个运气很差的小偷。
那一刻他心里忽然闪过很多回忆,抛弃他的妓|女母亲,威胁他必须杀人的Q,屡次出卖他的安迪,三天前走出售货机的仿生人女孩,他第一次偷东西时偷到的发霉的面包,他险些为了那块面包被打死。
维克特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要离开NO.9区,离开这个像一滩烂泥一样困住自己二十年的地方。
“我要离开这里。”金发青年喘息着,忽然抓起啤酒瓶。
砰!
自动售货机被砸碎了!
玻璃碎片飞溅。
昏暗的路灯仿佛从未有过的明亮,玻璃碴洒了一地,像碎掉的钻石。
声音之大,以至于附近三条街的汽车警报器都响了。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深夜的海风呼啸着飞过整座NO.9区。他忽然拽住她的手,一路狂奔,身后传来警察的大喊,他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前所未有的畅快,他拉着她的手在深夜的街道飞奔,很清楚今夜过后自己将稳登通缉令榜首,他却并不害怕,也不后悔,他甚至笑了起来,边笑边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