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南挑眉,有点怀疑他说的真实性。
“没去医院?”
他笑着说:“没有,接生婆赶来时我还在那嚎呢。”
“为什么不去医院啊,多危险,有那么多细菌。”
周杨一脸坦荡,甚至理所当然,“因为穷啊。”
蒋南震惊得没说出话来。从小到大,穷这个字眼在她家不允许出现,就算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能说自己穷。
殷凤娇说,可以挨饿,但不能被人看不起。
她誓死守护二十五年的底线,却被周杨轻轻松松说出来,没有自卑,只有陈述事实的坦然。
蒋南心忽然跳起来,她抓紧衣角,小声说:“我也很穷。”
周杨视线专注在锅里,他没给她奇怪的眼神,气氛也没变尴尬,他只是拿着筷子,又掀开锅,嘴上说着:“是啊,穷人很多的。”
蒋南有点开心。
一整天,从怒到悲再到喜,她像误入天鹅群里的土鸡忽然飞回破旧的草窝,望着和她一样的鸡心里忽然踏实。
此刻锅里煮着面条,发出欢快的咕嘟声。周杨蹲在她对面,掀开锅,避免了即将溢出的泡沫。袅袅气雾后,她看到他模糊的侧脸。
蒋南有些呆,眼睛酸酸的,不知是周杨煮面的背影太安静,还是被雾气烘托的氛围太温馨,这一刻,她忽然有种活着的感觉。
还有人是这样活着的,关于他的一切都那么坦荡,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相比他,蒋南觉得自己像小丑。
她叹了口气。
热气散开,露出周杨疑惑的脸。他‘喂’了一声,打断蒋南的发呆。
“怎么了?”
他半欠着身说:“你吃几个鸡蛋?”
蒋南心口溢出一团温热,甚至眼睛发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
她声音有些哽咽,反问他:“你吃几个?”
周杨想了一下,说:“两个。”
蒋南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我也吃两个。”
*
周杨煮的面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虽然他说是在超市挑最便宜的买回来,可吃到嘴里,却打败了她吃过最贵的面。
面条顺滑有弹性,到嘴里还没等嚼完就咽进去,一路滑过的地方带着西红柿特有的酸甜,她一边点头,一边腾出手竖起大拇指。
周杨听她这样夸,有点燥,耳尖微微发红。
他挑了口面,胡乱地吃进去,无措地瞄了好几眼煮锅,才低声说:“其实,我的梦想就是回老家开饭店。”
蒋南端着碗,说:“哇,你好厉害啊!”
这一夸给周杨夸愣住了,冷硬的形象忽然变软,眼神飘忽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然后…再开一家分店。”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按常人的思维,还以为他会说娶一个姑娘,再生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结果得到他还想开分店的不一样回答。
“你还真是特别。”
“是吗?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蒋南吃了一口鸡蛋清,极有弹性的触感在口腔里蹦跳,她觉得周杨确实有当大厨的天赋。
“我说的实话,绝不是恭维。”
为了证明她的话,她把半碗面全塞进嘴里,以示真诚。
周杨燥得慌,生硬地说了句谢谢。
“你的梦想很容易实现吧?”
在她看来,无非是攒点钱,然后回去租店面,简单装修一下。他老家的话,小地方,房租应该不像西城这么贵。
“攒钱可不容易,我攒了三年还不够呢。”
他说话时有些丧气,但语气里仍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攒三年了?那你现在多大?”
蒋南惊了,他现在看着就非常年轻,三年前岂不是未成年?竟然从童工开始干,不上学么?
“我二十。”
周杨的回答简单明了,他又挑了点面到碗里,说:“你还有一个鸡蛋没吃。”
蒋南为了掩盖震惊,慌乱地从锅里扎走荷包蛋。
果然,他问:“你多大?”
“比你大。”
她吃了一口面,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哦,还在上大学吧。”
和周杨的对话很轻松,他不刨根问底,她刻意回避的问题他也不追问,只是随意闲聊,这让她觉得很舒服。
“毕业了。”
周杨抬眼看她,隐隐带着一种…羡慕?
“大学里是什么样的?”
蒋南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艰难地从记忆深处拉出大学时代的片段,明明才过去三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就上课下课,吃食堂,住宿舍,寒假暑假什么的。”
“和高中比呢?”
蒋南恨不得拿筷子敲头,想了半天才说:“我觉得比高中轻松点。”
“哦…”周杨拉了个长音,埋头吃了两口。
没上过大学的人,总会因为没经历过而遗憾,而蒋南,要费力地从脑海里剔除大学里有关陶思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