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里播放着曲调柔和的音乐,外面天色早就暗了下来。许多人家欢聚在一起共享团圆之乐,他们是这纷纭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前段时间的相处卓有成效,如今一起吃饭、聊天都稀松平常,很早之前萦绕周沁心间的陌生感已经消散无几。她以前从未想过,他们还有共度除夕的缘分。
因为准备得实在过多,最终仍旧剩下一些饭菜,将可以继续吃的放入冰箱,周沁打算起身去洗碗。
方晏拦住她:“我去洗。”
她看着白瓷盘上的狼藉和他身上的白色毛衣,当即拒绝:“还是我去吧。”
“你已经忙很久了,家务活需要共同分担。我买了一些水果,你可以洗一些来吃。”他指了指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保鲜盒。
周沁见状只能同意,帮助他将碗筷收拾好后,依言打开盒子中的水果。草莓饱满鲜嫩,车厘子黑亮水润,还有两盒蓝莓。怕洗多了吃不完,她没有多拿,选择了相对不易存放的草莓折进厨房。
他正低头看洗碗机的操作,眉头微蹙,似乎被这个家电弄得无所适从。
“小叔,你清洗这么快吗?”她觉得不可置信。
“清洗什么?”他疑惑地望过来。
“放入洗碗机前,需要先把食物残渣冲洗掉。”她意识到他可能之前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这个机器,而自己之所以了解,仅仅是因为第一次在这个看起来堪称样板间的厨房做饭时,她就被各种设备弄得眼花缭乱,只能逐一摸索学习。独自一人生活用不上洗碗机,然而这不妨碍她了解透彻。
“我知道了。”他俯身打开洗碗机柜子,伸手去取碗筷。厨房里的家电设备,由装修公司统一安排,他下厨又少,这套洗碗机流程复杂,他与它们堪称两不相识。
周沁看着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眼前掠过,像夏日白鹭翩跹,即将跌入泥泞的芦苇荡。她飞速取下悬挂的橡胶手套递过去:“戴上这个再取。”
原本伸进去的手又回来,他接过手套,由衷地说道:“你准备得很充分。”
将草莓火速冲洗一遍后,周沁站在旁边看他继续操作。以免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又做了什么事情。
如她所料,水流冲刷盘子时,因为方向受力不均,激起的水流溅在了他的毛衣上。周沁差点失笑出声,他干活的动作实在生疏至极。怕拂了他要分担家务的兴致,她拈起一粒草莓放进嘴里,将笑意压了下去。草莓鲜甜,连带着笑容也很温煦。
等确定洗碗机正式开始运转后,方晏直起身来。
幸好提前将灶台和厨具都清理干净了,否则再这样下去,周沁宁愿选择自己亲自动手。她怕他又要继续找事情做,将草莓盘子端起来:“好啦,回头洗好后我取出来就可以,你吃点水果吧,草莓很甜的。”
他没有忘记自己毛衣上被溅上的油渍,就连橡胶手套的上半部分,也被浸湿了些许。此刻眉头微拧,表情好像在忍受不适:“我得回去换衣服。”
“这里就有。”她说,“年前我做了大扫除,主卧衣柜里还有很多衣服。”
她住在次卧,即使陆广柯告诉她,方晏不会再回来这里居住。主卧面积更宽敞,有独立卫浴,住起来会更加舒适,也没有撼动她的决定。
腊月底,周沁花了很多时间给整间屋子做清洁,也因此才发现主卧衣柜下方有一些冬日衣服和未开封的衬衣、西裤。可能是他当时搬家太匆忙,而且季节不对应,从而遗忘下来的。她将厚衣服拿出来晒过一遍,其他的都没有动。
方晏很快换了件黑色衬衫出来,晚上暖气十足,吹得人都有些燥热。
她在收拾玄关柜上的春联,有些遗憾:“这幅春联上面有生肖字,明年不能够贴。”
“那等到下一次用吧。”他挽起袖口。
下一次,是在十一年后了。那时候,谁会知道是怎样的光景呢。
投影仪上是直播的春晚,正进行到相声部分。周沁向他解释:“图个气氛。”以往和外婆、母亲跨年时,她们总会围着电视机看节目,无所谓是否好笑有趣,仿佛仅仅是这样做了,便有了许多意义和牵绊。
“你以前会看吗?要不要换个节目?”虽然大概率上,也是看其他卫视的晚会。
“没关系,就看这个吧。”方晏抬眼看了下投影仪上的载歌载舞,“很热闹。”
以往他的除夕夜,或是和方铭吃完年夜饭,一起外出参加聚会。或是扛不过凌岳的邀请,去他的餐厅里喝酒打牌,凌晨时分打车再回到公寓。总归是一群人闹哄哄地聚在一起,有笑语欢声、有杯盏交错,总是与孤独不搭界的。细想起来,这应该是近些年最为安静的一个跨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