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难以自抑一般挣扎许久,最终整个人似被压垮了一般,虚弱地哀声道:“小花,闭上眼睛……你很快……就可以忘记我了……”
杨素明白过来,自己所看的应是师哥所说的,在她生下炎炎不久后,在裴世倾带着她去医院的途中堵车之时,自己忽然从车上推门而下,差点冲到对面车道上被车撞飞之后,裴世倾不得不接受医生的建议,对她进行了长达一年的记忆消除和重建治疗。
所以,她遭遇车祸是假的,但以车祸创伤之名,坚持的一年心理治疗,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让她彻底遗忘他的手段。
她看着自己的视框越来越小,裴世倾那么哀伤痛苦的脸也越来越远……
蓦然,她想飞奔向前,她想扑身而上,她想冲破一切,去抱住那个脆弱得快要崩碎的人。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动也发不出声,只能被无形的力量不住往后拖去,离那个她想触碰想要安慰的人越来越远。
如果说,她重遇裴世倾时,自己对他的喜欢只是肤浅的喜欢他的外形,哪怕之后相处之后,她沉迷于他的包容和温柔,也依然没能让她激发出非他不可的爱恋之情,那此时这一瞬的一眼万年,就真得让她有了不顾一切的勇猛。
师哥说裴世倾变得不近人情又手段狠辣,已不是她这种头脑蠢笨的凡人能够驾驭。
妈妈说他恶名之外,对至亲都能不留活路,实难相信他若对她的执念不在,又会对她做出怎样难以预料的事来。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否决掉他对她的爱,甚至提起他这些年对她从不消减的渴求时,那些语气是带着无奈和痛惜的。
他们的劝告,像不愿她落入恶兽之口,又像都知道她的最终归属唯有裴世倾,矛盾地极难表述清楚。
杨素觉得她的心痛得像在滴血,那种真实的疼痛,是连在梦境之中都不能忽视和抵消的。
“小花……小花……”一声声呼唤,忽然再次响起,如清风化作实质密密将她裹住,一个用力便将她拖出了虚梦之中。
未及睁眼,她先感受到熟悉的温热密实地拢着自己,瞬间让她从梦境之中分离了出来。
裴世倾几乎贴着她的脸在低声唤她,那声音之中的慌乱和惶急,只是听着都满心不忍。
杨素睁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哀伤不再,但脆弱依旧,仿佛她一个眨眼,眼前之人就能化为齑粉了。
两两相望,相顾无言许久。
最后却是杨素先说了一句:“裴世倾,不是你的错……”
第66章
裴世倾一眨不眨地看着杨素,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绷紧了。
他脸上的肤色变得更为凝白,而眼眶却泛起某种混合着惧意和疯狂的红色来。
“你……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像挤出来一般,暗哑且发僵。
杨素偏了偏头,想更看清楚他的脸,却被他黑沉如渊的眸色给刺了一下。
她看不明白,但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情绪波动,好像再有稍稍的一点刺激,他就要承受不住了。
她愣怔地望着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人可怜了。
强大如裴世倾,怎么总是在她面前之时,就脆弱地如此不堪一击呢?
他有那么怕她……不要他吗?
杨素撑坐起来,看着裴世倾动作僵硬地也随之起身,低头垂眸,毫无一丝霸总的骄傲,就那么像被大雨浇透的流浪犬一样,满身都是不安,满眼都是渴求地小心打量着她。
“裴世倾……”她话刚出口,忽然想起自己是在炎炎的房里,而她此刻也正睡在他的身边。
转头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人儿,怕惊扰到他,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冲床边石雕一样的人摆了摆手后,关灯一起走了出去。
回了主卧,杨素又是那个最先开口的人,因为她发现,裴世倾这人在她面前是真的毫无杀伤力。
哎,这人……怎么跟她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全然不像同一个人啊?
那些心狠手辣呢?那些只手遮天呢?还有那些狂炫酷拽呢?到底去哪了?
八年前的那一场‘生死相恋’里,她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但从她去年生日之后再次遇上他开始,他就没在她面前有过‘硬挺’的时候,反而比粘人小媳妇还要软绵,都让人以为他天生就没脾气一般。
偏也因为如此,让她这么一个自认为冷心冷肺的人,不仅对他步步退让,后来更是怎么也硬不起心肠去为难他了。
杨素轻叹一声,说:“我师哥说,你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做噩梦的人。而我妈说,你是她最不想打交道的人。骆容森也说过,景城这边的高门豪族,一提起你就人人自危。裴世倾,你到底做了什么,让那么多人都这么怕你?怎么,你是黑社会老大吗?……你不会真有涉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