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倾抬头看着那个已整整一月没见的人,那么瘦小那么柔弱,垂着头,侧着脸,像个怕羞的怯懦小孩,双手交缠着自己母亲的手臂,整个人紧密地贴着,那么沉默,那么依恋地,躲在唯一能让她安心的羽翼之下。
她的脸色是那么虚白,身形是那么单薄,姿态是那么惊惧,像极了被狂风暴雨无情侵袭过后,正在又是无力又是奋力地,想从污泥之中重新挺起细茎的一朵败落小花。
裴世倾痴痴地看着,很快就红了眼眶。
他情难自禁地轻唤自眼前走过的人,可她没有停顿,没有侧眸,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就那么轻飘飘地一步就从他面前越了过去,像一缕风,丝毫不留。
“小花……”他哑着声音,像个被遗弃在原地的幼儿一般,望着不要自己的至亲,又怯又慌的低唤不止。
可那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往前走去,一步都没有停驻。
裴世倾手脚冰冷,所有慌乱都浮现在了脸上,一丝一毫都没法遮掩。
那样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被母亲自小教导着要喜怒不显,可在此刻,任何人都能看懂他的表情。
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快要哭了。
他跟上去,隔着五步之遥,一路跟着。
电梯门开了又关,杨玉丽只用一个眼神就阻止了他的跟从,而她身边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没有丝毫心疼。
裴世倾来不及等另外的电梯,就那么拔腿冲向楼梯,两步跨完一层台阶,等他跑完十五层楼,直冲到一楼时,电梯才刚刚到达。
他喘着气,直着眼看里面的人。
杨玉丽瞪圆了眼睛,而杨素只是把身体侧过去,更贴近母亲。
裴世倾捏着双拳,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们再一次从自己眼前走过。
“小花,别走……”他哽着声哀求,亦步亦趋地跟着,却一步也不敢上前去拦。
杨玉丽恨得牙直痒痒,可她就憋着气不想与这人再多说一句话。
等她带着女儿走过医院大厅,走出大楼要下台阶之时,侧头却看到一直紧跟着自己,一步不落的女儿,不知何时竟已是泪流满面。
她惊诧,心也跟着疼起来。可她不能心软,无论如何她都要带着自己的女儿,脱离这一眼望不到底的痛苦泥沼。
杨玉丽加快脚步往医院大门外走,她叫的车就停在那里,只要上了车,他们的纠缠也就断了。
她的女儿,她知道,若是下了决心,就一定能做到。
“小花,求你……别走,别走好吗?”他颤着声低低唤着,一声一声,听得人受不了。
杨玉丽到最后,几乎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和急切感。一看见自己叫的车,她的双脚差点就要跑起来了。
这个裴世倾……别说年轻女孩子挡不住,连她都要抵不牢了。
她揽着女儿,半抱半拖地往车子快步走去,匆忙地仿佛后面有吃人的恶狼。
终于,她们赶到了。
她伸长了手把车门拉开,可是当她想把身边的人往里推时,却忽然就推不动了。
她转头,眼里已有了慌乱。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
裴世倾往前倾着身子望着三步之遥处的俩人,他双眼发涩发烫的看着杨玉丽绷着脸,直着双眼盯着始终背对着他的人。
“杨素,别犯傻,跟妈妈回去。”她压着声,又急又乱的说着。
他的小花低下了头,双肩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几乎是同时,他眼里的泪也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地不断滑过脸颊。
杨玉丽凝着双眼看了女儿许久,然后又转头来看他,眼里的神采明暗不断,最后将头一撇,冷了声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希望你能承受得住后果。”
车门被用力关上,然后沿着道路笔直而去了。
留下来的人没有回头,而是往边上走了几步,就站在围墙之下慢慢蹲了下来,埋着头无声哭了起来,哭得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裴世倾很轻很慢地走到她身边,垂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泪仍在往下淌,心也在抽痛不止,可唇角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情绪,勾着弯着扯着,不住想向上飞扬。
她没有不要他,她又一次为了他而留了下来,她一直在选他,一直一直……
他们回到了那间顶层公寓,裴世倾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自己的心爱之人,只要能想到的他都倾全力去做好。
杨素不与他说话,不与他目光相触,他全都甘心受之,事事以她的喜好为先。
她沉默地待在客房不见他,哪怕门锁早已在之前拆掉了,他也从不敢贸然进去,一直都守在客厅,侧着耳听她的所有动静。
对面的屋子,除了保镖,后来又多了一个医生和一个厨子,不仅能随时看顾杨素的身体,三餐也是费尽了心思准备好了后,由他亲自端进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