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眼,他便全然明白‘然后’是怎样的了。
他阴沉着脸拧眉,对身旁之人全然不想关注。
等下床穿好了衣服,正要通知王峥来善后时,浅略地扫了一眼扔得四处散乱的衣物,却忽然发现,被他踩在脚下的这件米白棉衣格外眼熟。
这是……这不是他亲自挑选,买来赔给她的吗?
裴世倾猛然僵住了,心上如电击般一颤,再抬头望向床上之人时,竟是连手上的手机都拿不住了。
他颤着双手走过去,屏住呼吸,弯下腰,很是小心地轻抚开她脸上的长发。然后,那再是熟悉不过的小脸一下就撞进了他的眼瞳,刺得他很是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裴世倾着急忙慌的把她搂进怀里,可触手之处全是一片滚烫,而入目之处更是一片触目惊心。
那么多红痕青紫,那么多,那么多……
他的小花,落在他的怀里,就像碎了一样。
王峥是和医生一起来的,他只在房门口略略地看了一眼,便从裴世倾的神色间知道了自己的结果。
医生处理完毕,并细心地交待了此后的各项护理后,几乎是踮着脚尖离开的屋子。
王峥又等了一个小时,裴世倾才从房里出来。
俩人谁也没看谁,一个不敢,一个不想。
“去欧洲公司,今天就走。”裴世倾冷着声说。
宋励亲自挑选,并用心培养的特助低头应下了,不争辩一句。因为他知道自己触了老板的逆鳞,哪怕是为了救他,却也是犯了禁忌。
王峥临出门时,裴世倾在他身后警告道:“景城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告诉我母亲,明白了吗?”
低声一应,就此远去了。
裴世倾走回房间,看着犹在高烧的人儿,懊悔和痛恨瞬间就淹没了他。
不可饶恕,绝不饶恕。
夜深之时,裴世倾拨通了裴源的电话。
“我要对裴氏釜底抽薪,我要让裴氏彻底成为我的,我要让钟百庆走投无路。”
裴源沉默过后,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之前,他可是一直与裴家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现在是要扯破脸了吗?
裴世倾不答,只说:“借我几个人,明天就要。”
裴源听出了他的怒和恨,暗声一叹:“知道了。”
小花医生直到第二天的黄昏才退了烧醒过来,睁眼一看到守在身边的裴世倾,未语却先哭了起来。
裴世倾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惊与惧,忙抱着她,极尽温柔的拍抚和安慰。足足半个小时,才把人哄平静下来。
他侍候着喝了水又喝了粥,还吃了一大把药,愁苦地本就病蔫蔫的人更加苦闷了。
“我最讨厌打针吃药了。”她哑着声嘟囔。
他笑,握着她的手,挨靠在床边。
“所以就去当医生,让别人去打针吃药?”
她贴着枕头躺着,像看不够他一般望着他。
裴世倾却是满心满肺都是愧疚,想看又不敢那么直接地看她的双眼。
她将他的手拉过去,交握着枕到脸边,微微笑道:“我不后悔,我心甘情愿,所以……你不用这样……”
裴世倾觉得满腔都是滚烫,让他整个人都自无边苦寒之地挣脱了出来。
他将头垂下去,挨着她的额头,躺在了她身边。
“小花,你不能不要我。哪怕不喜欢我了,不想见我了,我也不会放你走的。”他轻喃,却是重誓。
她往他又凑近了一些,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道:“其实我不叫林小花,我的名字叫杨素。”
他略抬头,也往前凑了凑,轻轻一仰脸,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他笑,眉眼细微处都是浓浓的爱意。
“我知道,可我觉得小花也很好听。”
她嘻嘻笑了笑,亮着眼眸,像只捧着坚果在啃的小松鼠,甜糯糯地说道:“那你叫我小花,我叫你大树好不好?”
“大树?”
“大树……大叔?哈哈,要不叫大叔算了。”
裴世倾一直跟着她笑着,只要看着她笑,听着她笑,他自然也会笑起来,然后怎么也停不下来。
那时候的一切真的美好得像一个梦,在那个梦里,她总是让他无比高兴,哪怕他做了很不好的事,她也从不让他惧怕会被她舍弃掉。
她就像他的命,他的魂,他的光,他的所有。
那一夜,俩人似没有经历过前一晚的惨烈一般,自然而然地相拥而眠了。
杨素对他没有丝毫地抗拒,反而因他的拥抱而睡得格外香甜。
裴世倾却莫名不敢睡沉,前半夜一直睁着眼,抱着她抚着她,像要赶走她梦里梦外的所有噩梦一般。
后半夜实在累极,便闭着眼浅眠,但些微一点风吹草动便立刻惊醒,次次都冒出一身冷汗地将怀里的人再度拥紧,再在反复的亲吻确认中才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