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五十五分,贺泽谦在回家的路上,下了大桥,一转弯过个红绿灯就到家了。
他后面有一辆白色的汽车,车主刚刚下了饭局,不知道被灌了多少白酒,此刻朦朦胧胧的看着前面的路。
他晃了晃迷迷糊糊的脑袋,只觉得前面的路有两条,在眼睛里叠在了一起,又分开。
油门还是刹车,他已经分不清楚了,只稀里糊涂的一脚踩了下去。
贺泽谦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他的车就被后面巨大的冲击力撞击,连车带人,一起撞开栏杆,掉了下去。
大桥底下是条大运河,车在人群的惊呼声中沉没。
许佳知在家里看了眼时钟,疑惑贺泽谦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的心有点闷,不安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她拨打了贺泽谦的电话,无人接听。
另一边警笛声响起,那一片被交警封锁,酒驾的司机已经死亡,救援队对掉下去的车子进行打捞。
有电视台的记者赶来,进行播报。
许佳知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未接听,她的眼皮不受控制的跳动。
车被打捞起,破开车门,贺泽谦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给妻子带的巧克力蛋糕,和包好的连衣裙被当作案发现场的垃圾扔掉。
许佳知等来的回电,是交警大队的,他们已经确认死者的身份,并对此致以哀悼。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导致许佳知现在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
可明晃晃的事实像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告诉她,“不是的。”
人遭受没有心理预估的巨大悲痛时,痛感是来的迟钝的。
像是人体为了保护你,给你打了针麻药,不让你痛死过去。
但一旦药效过去,痛感犹如大水冲堤,直冲人的天灵盖。
那痛后劲十足,你叫不出声,哭不出来,麻木到只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贺泽谦已经下葬好几天了,每年的七夕,都是他的祭日。
那通笑意温存的电话,谁也没有想过,会是他们的生死诀别。
她还是没有等到他回家,她都想好了,面对贺泽谦所谓的惊喜,她该如何表现出自然的惊讶。
一切美好和浪漫本该顺理成章,可痛苦和意外却抢先一步截胡。
许佳知一个人坐在家里,安安静静。
房子突然很空,餐桌上的玫瑰花,墙上的婚纱照,哪怕是他随手写的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都变成了让她痛感更加强烈的一把刀。
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现在成了他们分别的日子。
牛郎织女还可以一年见一次,可她和贺泽谦,这辈子都见不了面了。
门铃响了好几声,她才从她迟钝且剧烈的痛感里回过神。
打开门,是闺蜜孙婧。
孙婧看着眼睛无神的许佳知,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轻轻道“你这几天憔悴了好多,我来陪陪你。”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许佳知理了理头发,“不知道你要来,目前我这个状态,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孙婧连忙摇头“不用招待什么,我是来陪你说说话的,怕你一个人把自己憋坏。”
许佳知抹了把脸,微笑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婚纱照。
自己一身雪白的婚纱挽着贺泽谦的手,他站在自己旁边,眼睛没有看镜头,只含着笑意的侧过头,温柔注目她的容颜。
她想起,当时拍婚纱照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两个人的姿势相拥,摄影师要求近一点,贺泽谦低下头亲在了她的额头上。
摄影师好笑又无奈,“新郎别给自己加戏啊,我让你靠新娘近一点,没让你低头吻新娘。”
这回忆,彼时蜜糖,如今砒霜。
孙婧看她发呆不说话,握住了她的手,担忧道“你想哭就哭出来,憋在心里也难受。”
许佳知摇了摇头,但眼眶一下子变红,她张了张嘴巴,给了自己喘息的时间,最后哽咽着说了一句“他不去南二环那里就好了。”
孙婧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从茶几上给她递过来一张纸巾。
许佳知接过纸巾,吸了吸鼻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能笑着说出这些话。
“你们都说泽谦是直男,木头一样不懂风情,其实他在我面前才不是呢。”
她笑着沉浸在回忆里,但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那天去南二环,是去给我拿礼物的,他没有明说,但我都猜出来了。”
“如果我不看上那条裙子就好了,他就不会记下来,给我当七夕节的礼物。”
“那天我把家里都布置好了,就等他回来了,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孙婧紧紧搂住她发颤的肩膀,明白所有的安慰在此刻不过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