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见稚久是个很难完全掌控的不稳定因素。
当他追踪鹤见稚久的定位器穿梭过「书」的匿藏地,又在御柱塔的德累斯顿石板上驻足,最后信号消失在横滨车站发生的那场爆炸里的时候,费奥多尔恍然失笑,明白了鹤见稚久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和他交换手机号码。
他进入了鹤见稚久的警戒圈。眼前这个态度随意的少年早就明白了魔人是谁,只是在等他动手,无声地询问他的来意。
——因而,无所谓来者善恶。
就像现在。
“总感觉像是要开清晨座谈会一样。”
可能是头一次在通宵未遂的时候要和人聊天,鹤见稚久一连能打三个哈欠,看上去随时能睡过去。
他把客厅沙发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好在不住人的时候这栋房屋也有注意防尘措施,很快就清出了能坐人的位置。
客人是安顿好了,但在打第四个哈欠的时候鹤见稚久还是经不住困意,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站地,决定先去给自己泡一杯提神醒脑的咖啡。
鹤见稚久捣鼓起家里的老式咖啡机。
除了第一句没有意义的感慨之外他没再说第二句话。就当费奥多尔以为他会继续沉默,直到真正准备好坐下谈话才会开口的时候,鹤见稚久猝不及防地说道:“你调查过我了。”
“……”
费奥多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只静静地看着少年的背影,看见搭在单薄背脊上的灰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眸中沉淀的思绪积蓄许多,在想一些事。
“这个住址一般人查不到,也不会在我的任何档案里。在见到横滨的双黑开始我就知道警方那份档案大概是保不住了,和特务课签下的保密协议是有很强的保护措施,但世界上能人总比困难多,一定想知道我的信息还是有很多方法的。”
鹤见稚久没在意费奥多尔不回话,自顾自用赞叹的语气感慨道,他倒是没有自己的情报可能会被泄露的紧张无措,倒像是来称赞窥视者们技艺高超的。
“能追查到这个住址,费奥多尔——魔人先生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少年转过身,手里托着两盏瓷杯。
“要喝吗?咖啡。”
“要的,谢谢。”
鹤见稚久笑起来,过来弯腰将其中一杯放到费奥多尔面前的矮桌上,深色的咖啡微微浮动,蒸腾的热气带出苦涩的清香,费奥多尔端起来浅尝了一口。
很不错的手艺。
另一个人落座的声音在右侧响起,费奥多尔没有转头,那边少年困倦又条例清晰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鹤见稚久两手捧着杯壁,像是回来的时候冷风吹多了,需要汲取一些暖意。他小口小口将苦涩的咖啡抿进,一边说:“但是这里我要提前说一声,我对当恐怖分子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拯救世人的大义。所以可能没办法给你帮上什么忙。”
费奥多尔低笑,毫不犹豫指出了他没说出口的态度。
“但是鹤见……稚久没有拒绝我的意思呢。”
亲昵的称呼在唇齿之间流转许久,只需要少许的气息就可以吐出,先前在还在保持距离有其他思量的费奥多尔这一回却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未经允许就喊起少年的昵称。
意料之中,鹤见稚久没有拒绝这种称呼。
与其说是没有拒绝,不如说是‘对一切接触视而不见’来得更为准确一点。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拒绝的。”鹤见稚久还是捧着那杯咖啡,小口小口地抿着。听见费奥多尔意味不明的话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保持那个端坐的姿势,好像一座古老的时钟,机械地重复同一个行为。
“因为会见像魔人先生这样和我合作的罪犯,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已经是数不过来的事情了。”
鹤见稚久摩挲着杯壁,注视微微震荡的咖啡水面,他歪歪脑袋,笑容固化得像是经历过千百遍同样的事一样,嘴里说着以执行官的立场很难理解的话:“掩瞒真相、混淆善恶,又或者杀人买凶、挑拨离间;罪犯做过的事情我做得也并不少呢,以这样一个正义至极的职业。”
“所以有什么来意直接说明就可以了,我会对魔人先生的条件做出合适的考量,然后再给出相应的回复的。”
费奥多尔的呼吸微微一窒,他沉沉地看着鹤见稚久,似乎明白了少年将要踏进深渊的那一步。
鹤见稚久太通透了,也太出类拔萃了。
太早失去引导的下场就是会暴露在风雨的摧残里,又因为优秀的能力更早的进入尔虞我诈的世界,他没有足够的准备去接受那些真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幼的理想世界破碎,然后自残般的去接适应新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