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一个人?”
朱潇潇懵了好久才确定他在和自己说话,红着嘴唇答:“是啊。”
他忽然咧嘴一笑,指着她问:“你是不是那个‘小朱爱吃’?!”
那会儿朱潇潇刚做吃播没多久,平台上只有两位数的粉丝。她不定时地开直播吃东西,都是趁室友都不在的时候。那时候,连弋戈都还不知道她在做吃播。
居然有人认出她,她愣了好一会儿支吾着承认:“…是。”
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她只觉得很难堪。
她直播里吃的东西都很随意,不精致,吃相也不克制。她以为现实生活中永远不会有人认出那些直播里她那张贪婪的肿胀的脸。
但他看起来很惊喜:“真的是你啊!我看过你的直播!”
嗓门太大,店里所有人都看过来,估计以为她是什么有名的网红。
朱潇潇僵着脸笑。
那人似乎真的很高兴,上前两步想要和她聊。朱潇潇如临大敌。
还好,他刚要坐下来,忽然想起自己手里拎的东西,又“噌”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哦我还有外卖要送!下回我接少点单,咱们再聊!”
那天朱潇潇头一次没吃完,剩了一大半的麻辣烫,赶在所有食客都来打量她之前走了。
再聊个屁。
朱潇潇希望他立刻发财,再也不用送外卖,再也不会往这家店来。
她特意隔了一个多月再去,为此忍了好久的馋虫。
可惜,那人没发财。
看见她,特别惊喜,还真取消了订单、关了系统,叫了碗麻辣烫坐下来同她唠家常似的:“你上个礼拜直播吃的那个锅包肉是不是不大好吃?”
朱潇潇想,没啊,挺好吃的。然而过两秒又想,也可能是她太不挑食,但她并不想留下一个“什么都吃”的印象。
于是她点头,“嗯”了一声。
那人“嘿”的一笑:“我就知道!你那玩意儿一看就不行,皮看着太厚了,而且一看就放了番茄酱。我们东北的锅包肉从来不放番茄酱!”
“那放什么?”朱潇潇不由自主地被他带进话题里,那人误打误撞,特别精准地踩到了她话匣子的开关。
“白糖白醋啊!葱丝儿胡萝卜丝儿啊!”他嗦了一大口红薯粉,又说,“对了,还有这麻辣烫,你没吃过东北的麻辣烫吧?放白糖的!”
“白糖?!”朱潇潇震惊,并在震惊中自然流露出了一些向往。
那人很得意,“对啊,没吃过吧?”
朱潇潇默默咽了咽口水。
那天他们一直聊到朱潇潇上课前。
朱潇潇知道了他叫柏杨,东北人,22 岁,没念大学,那是他在北京打工的第三年。他外卖送得很好,也很俭省,所以一个月能攒下来一万多块钱,打算攒够了钱回老家买房开店。
他说他还没想好要开什么店,火锅或者羊蝎子都行。但如果是卖麻辣烫的话,那他应该已经攒够钱了。
“以后我要是真开店了,请你来我店里直播成吗?”
“我特喜欢看你直播,特别自然,舒服。”
还好那天吃的是特辣麻辣烫,朱潇潇有充分的理由脸红到最后。
她心想,东北人都这样么?真能聊啊。
*
恋爱是从夏天开始谈的,在柏杨第六次取消订单坐下来同她一起吃麻辣烫之后。
朱潇潇有点难受,抬头问:“你老这么不接单,不会影响评价吗?”
柏杨笑:“不影响。”
“不耽误你攒钱吗?”
“不耽误。”柏杨摇头,停了两秒,又说,“其实也有点儿耽误……所以,要不我下回换个时间请你吃饭吧?”
“啊?”朱潇潇错愕。
“换个不用接单的时间,成吗?”
后来他们约会常在早上,点外卖的人不多的时间。朱潇潇因此吃遍了全世界各种风格的早餐。柏杨好似对全北京城都了如指掌,朱潇潇在许多个早晨悄悄起床,偷摸摸地溜出寝室,坐在柏杨的电动车后面,穿梭在血管一样的胡同里,见过什刹海宿醉出来的年轻人,也见过北海公园白衣晨练的老太太。
那些时刻她觉得她和所有这些人共同拥有北京。
朱潇潇还去过柏杨家里,直播。地下室特别小,但对她的手机屏幕来说足够。柏杨就坐在镜头后面,看她吃白糖麻辣烫,时不时递筷子过来给她多加一个丸子。
那段时间她的弹幕比之前多了一些,最多的是问:“那时小姐姐的男朋友吗?手好好看!”
朱潇潇从来都不回答。
但柏杨也很快发现,朱潇潇在极力避免把他们的恋爱关系曝光给任何一个人。
去学校接她,永远是大早上,她舍友都没起床的时候她偷偷跑下来;送她回学校,永远停在侧门的夜市边上;他们再也不去那家容易遇到同学的麻辣烫店吃饭;节假日,只要她宿舍有集体安排,她就立刻回绝他,理由也十分充分——这个时间,你肯定有很多单要接吧?别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