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蒋寒衣不自觉笑了笑——他越来越觉得,七年前的那场拒绝,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释怀。
只是时间不对而已。
十七岁的弋戈没有办法接受接连到来的离别,十七岁的他不也没有办法接受莫名其妙的拒绝么?七年来他每每不忿时,想的都是弋戈始终不肯敞开心扉的懦弱与不真诚,可如果他真的比她更勇敢,那这七年,他有很多机会可以主动去找她的,只是他没有,他连同学聚会都不敢去。
十七岁时,没有谁比谁做得更好,他们都有点虚张声势、不堪一击。
“笑什么?”弋戈挠了挠他的手心。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刚刚说的也不太对。”
“什么?”
“你说,如果没有那次在警察局碰巧遇见的话,你永远也不会主动来找我……”蒋寒衣缓缓道,“我现在觉得不一定,你应该会来的。”
“为什么?”弋戈乍一听这话,觉得疑惑,却不是疑惑于他话里的内容,反而更好奇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不为什么,就是感觉。”蒋寒衣云淡风轻地说,“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不过可能会慢一点,要劳驾你等一等。”
弋戈有点新奇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她不清楚蒋寒衣为什么忽然抛出这么一个玄乎却又笃定的论断,也懒得去分析事实是否真会如他所说,只是听他这样说,心里觉得熨帖和信服。
“那可惜了,已经遇上了,也没办法验证对错了。”她笑说。
蒋寒衣失笑:“那倒是用不着可惜!”
两人说着说着笑开来,忽然听见不远处车库门拉开的声音,向七号院望过去,看见弋子凡立在门边,弯着腰对门里的弋维山说了些什么,告过别之后,看见弋维山往屋里走了,才转身走进车库坐上车,慢慢驶离。
“…怎么走了,我还以为他已经住进去给弋维山当儿子了呢,这大晚上的不得给他端盆洗脚水啊,大孝子。”
弋戈原本以为自己完全不在意弋维山认几个儿子,更不关心他和王鹤玲离婚分家产的事,可或许是弋子凡扬长而去的车尾气太欠扁,或许是身边这人的存在让她太放松,她看着那渐渐变小的车尾灯,竟十分自然地脱口刻薄起来。
蒋寒衣倒一点不意外,接话接得十分顺口:“说不定是端完了走的呢。”
“……”居然很有道理。弋戈剜了蒋寒衣一眼,撇撇嘴不说话。
蒋寒衣不再开玩笑,把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牵下来,攥进手心里,轻声问:“介意?”
弋戈沉了口气,决定先做个铺垫,“你知道我现在在 x 厂做算法吧?我大学的时候还自己做了个答疑 app,很挣钱的。而且我当时秋招入职,拿的是 ssp 的 offer,有股份,能套现能分红。所以我自己真的挺有钱的,我真不是介意他把那公司留给谁、财产分给谁,你知道吧?”
蒋寒衣头次见弋戈这么把自己的成就当回事儿,听她这么细数,一面觉得可爱,一面又为她这样较真的原因而感到心酸,于是静静地听着,捏了捏她的手作为回应。
“我爸干这种事,我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他和我奶奶在这方面其实没差,顶多就是……小时候如果只有一个鸡蛋,我奶奶肯定会留给弋子辰吃,但我爸会说他很公平,所以一人分一半——但一个鸡蛋并不能说明公不公平,因为我爸不缺这个鸡蛋,你懂我意思么?”
“本质上他和我奶奶的观念是一样的,没儿子这事真能要他老命。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能忍这么多年、不逼着我妈再生一个,还真说得上体贴包容,让了步的。”弋戈嘲讽地笑了笑,“我就是没想到,他能为了领养这么一个儿子直接跟我妈离婚,这么干脆。我不是觉得他最后会为了我妈放弃弋子凡啊,我只是以为,按他一贯的套路,他会一边哄我妈一边让弋子凡继续在公司待着,等到我妈不怄气了、习惯了,这事儿也就这么顺水推舟地做成了,他一向是这样的。”
“真的,直到今天上午我都还坚信这事儿一定会以我爸把我妈哄回家的方式结束。我一直以为相对来说我妈会是坚决无情的那个人,没想到,最后是我爸说离婚就离婚。所以,我也不是介意吧……我就是有点儿,意外。”
从十七八到二十五六,从学生步入职场,经历过些许波折的年轻人很容易产生幻觉,以为自己了解了现实的狗血,看惯了家长里短、社会世情。
弋戈也曾这么以为,故作老成地盖棺定论——不就这些花样么,一些人无缘无故地离开,一些人有缘有故地告别,在一些人眼里她聪明漂亮年轻有为,在另一些人眼里她的身高体型性别年龄每一样都能成为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