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至今皇帝也没下这个令,只是将她这个发疯的香客关在罗鸣寺里,每日跪着诵读经书以求平静,少则四五个时辰,多的时候六个时辰也有。
“太子已经回京了,回京路上又有人拦道想陈冤,但他回京三日了也未提起过罗鸣寺的事,大概是真的不想管了。你是白搭了。”季天风靠着墙嘟囔着。
赵钦明命人将她关起来时,蹙眉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问:“你非得如此逼我吗?”
她垂着眸,没有看到他决绝转身时的样子,叫了声“殿下”,他也没有理会。
此刻她只是看着太白金星笑:“道长,你知道流离失所,为人奴仆的境遇是如何的吗?”
“知道一些,但你又没经历过。”
她撇撇嘴:“那就当我是善心过甚吧,这世上的无辜之人都不该遭这些劫难。”
那颗星晃得她眼晕,她凝神问:“道长,你会天文历法吗?”
“会一些,在连吟山时,除了国事战事,什么杂东西我都学。”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被陛下请进宫去,”她敲着墙,声音并不颓丧,反而带着笑意,“不过到时候你得帮我一个忙。”
季天风刚走,她的窗口又掉进来一包东西。
隔着油纸包闻了闻,是油酥的味道。
“谁啊?”她问了,良久也没有人答话。
她都准备坐回床上了,才听到窗外男声说:“我明日启程走了。”
是络素。
他们都不知道捡什么话说,她也懒得问他如何知道她就是那个疯了的女香客。
“我没事,你走吧。”她轻叹说。
络素“嗯”了一声后说:“你家中一个叫柳叙的人让我带话给你,问你如今是何打算。”
“没有打算,你让她帮我照料好母亲就好。”
想要骂她头脑不清醒的话在嘴边,络素没说出口,怕她难受就说些无关紧要的事闲聊着。
“这柳叙同你们家是何关系啊?”
“暂无关系。”
“我看她倒是尽心,你的堂兄已经放出来了,不过受了伤半个月也下不了地,你们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在照料。不过她这名字听上去像个男人的,怪得很。”
崔岫云笑:“你还懂取汉名了?”
“不是,只是我也知道一个叫柳叙的男人。不过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就是这名字耳熟……”
拆油纸包的手一顿,崔岫云微眯着眼看着窗口。
副寺广明因为涉嫌杀害寄住在寺中的书生一案被大理寺接手了, 广明也要押回京城。
年迈的副寺仍旧闭着眼转着佛珠,忽而一叹,转身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赵钦明坐在牢房外沉声问:“副寺要从哪儿说起,把这事情给我讲清楚呢?”
要从他们师兄弟三人去佛祖诞生之地修习开始说起吧。
回朝之后,广化本就善于布道,名声越来越大,僧众敬仰,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要邀他入京。
他们求学时带回了几十卷经书,因为难有财力和人力,一直没有翻译出来。
凭皇家之力,他们能翻译好那些经书,能够将当时颓靡的佛法传道重振,这是他们入京时就想好的。
但半路中,因为途中驿馆奉上了花汁做的糕点,本就羸弱的广化没能察觉,庸医误事,真正的广化就因病去世了。
奉命带他们进京的是个姓萧的官员,这差事失利,他也诚惶诚恐得叫天喊地,他会受到重罚的。
那时的自己是师兄弟中排行最小的,广化是大师兄。
见众人慌乱,他的另一个师兄举着火把望向了他。
自燎面容,何等疼痛,他的二师兄就这样毁了自己的脸,成为了面容被毁的广化。
来到京城后的一切也如他们所想,短短几年,世上听佛理佛法的人愈来愈多,他们带回的经书也被翻译刻印。
但当初知道他们身份的萧姓官员却找了上来。
他们犹豫过,但大业未成,经书未就,他们不能被揭发。
他们也不知道那些人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是从哪儿来的,据说江南盐政的财权一直握着他们那几个姓氏手里,但这财宝总是来历不明的。
报上千金的香火钱,送进来的或许是万金,而不过十几日那些香客就要从寺中取出。
这事之后,他们又利用寺庙囤地。
三个月前,当住持师兄和他得知寺中有和尚月月去妓馆,天下的寺庙几乎都凭借着这几年的势力攫取财利时,才发觉他们已铸成大错。
住持师兄是自杀的,当着他的面。
那时他们的经书刚刚翻译完,只有“广化”死了,这世上倚仗“广化”而存在的势力才能消散。
而他自己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在等一个人的出现,等一个能够发现这些肮脏交易的人的出现,来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