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董姓史官是史官,史官杀不得,绿竹璧可不是。
白未晞真心实意地劝说道: “在下觉得,主公可能不是很想用绿竹兄。”
绿竹璧笑: “因为在下是绿竹氏的人?”
何止,你可是游溯的舅爷爷。
白未晞道: “绿竹兄著了一辈子的书,应该明白,自己的姓氏意味着什么。”
当年有人反对绿竹太后摄政,称其执政为牝鸡司晨,绿竹太后闻言,回了一句: “家父家兄为晋室立国立下汗马功劳,晋室的一半天下都是我绿竹氏打下来的,予来执政,有何问题?”
没问题,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说晋室的一半天下都是绿竹氏打下来的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晋室这个草台班子最开始成立的时候,活动资金都是绿竹氏提供的。
晋室最危急的时候,高祖孤身入险境,晋室的草台班子想的可都是“一旦主公死了,就推选绿竹箦为新的主公”。
若非绿竹氏担忧枪打出头鸟,一心推出高祖做靶子,否则天下究竟是姓季还是姓绿竹都是两说。
只可惜一念之差为人作嫁,高祖成了靶子,也收获了最大的果实。
但也是从此,高祖对绿竹氏的忌惮就从未停止。废嫡立庶,废长立幼是为了剪除绿竹氏的羽翼,宠爱其他夫人是为了扶持其他外戚。
但真刀真枪打出来的辉煌,任何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都没办法抵消,高祖倾尽全力,也没办法将绿竹氏从神坛上拉下来。
直到武帝年间,季氏皇族才第一次摧毁了绿竹氏的辉煌。但没过多久,绿竹氏便又在战争中胜利,杀死征战西域的襄帝,将被流放燕国的绿竹八子和崇帝接了回来。
只是可惜,当初的国舅绿竹弁太过耀眼,耀眼到明明有从龙之功和血脉相连双重保命符,崇帝最终还是容不下这个和他年纪相仿,一起长大的舅父。
绿竹氏从此一蹶不振,因为傲慢了一辈子的绿竹弁在临死前留下了一句话: “终有一日,我绿竹氏的子孙将登上那个因先祖一念之差而错失的位置!”
他的豪言放的轻巧,却让绿竹氏剩余的血脉吃尽了苦。若非崇帝还有最后一丝良知,念着绿竹氏对他的恩情,只怕绿竹氏都要从历史上被抹去了。
但即便如此,绿竹氏也逐渐在朝堂上失去了身影。绿竹氏的子弟开始宗孔子,著经书,远离朝堂的是是非非,这才将家族传承到了现在。
白未晞甚至好奇: “绿竹兄的家族知道你的决定吗?”
绿竹璧摇头: “不知道。”
白未晞: “……”
竟是丝毫都不意外呢。
毕竟是一家子儒生中出来的道士,绿竹璧此人的叛逆可想而知。
有一件事白未晞想问很久了: “绿竹氏远离是非,著书修史,绿竹兄当初为什么要接受朝廷的印绶,来司州一趟?”
这样叛逆的少年,总不会是怕了朝廷的兵马吧?
事实证明确实不是,绿竹璧道: “白兄应当知道,如今的京兆史氏的家主是谁?”
这个白未晞当然知道,史子都,前几日刚刚因为在司州传播时疫而被游溯下了大狱,游溯想让白未晞审问史子都,但白未晞现在都没去。
一听史子都的名字,白未晞瞬间来了精神: “绿竹兄这是何意?”
绿竹璧道: “实不相瞒,史子都是在下的师兄。当年在下和史师兄一同拜在师傅明阳道人的座下,后来师傅云游,便让在下和师兄下山自己思考学问。从那时起,在下便和师兄断了联系。”
白未晞问: “那绿竹兄此来司州,是为了见自己的师兄的?”
绿竹璧摇头: “这只是一个因素……白兄可能不知,在下和师兄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因为在下与他理念不同。”
“哦?”白未晞这下子来了兴趣, “愿闻其详。”
绿竹璧道: “师兄学黄老,学是的无为而治,心中的理想盛世是小国寡民,民之老死不相往来,师兄认为天下间最好的岁月,便是上古时代那些民不知民,国不知国的时代。若是有一天天下恢复成上古之时,必然天下安乐。”
白未晞懂了——简而言之,史子都法古王,而且古的还比较早。
绿竹璧: “但是关于师兄的想法,在下不以为然。在下觉得小国寡民,民之老死不相往来的场景固然听起来美好,但自始皇一统天下起,这样的场景早已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达到,那么吹捧这样的政/治主张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当时在下一直不知道什么样的路才是正确的,因此无法反驳师兄,提出自己的义理。直到那天,在下听到了白兄的一席话。”
绿竹璧的双眼都开始发亮: “那日在下还在竹林中苦读,忽见故友送来的书信,上面记载了白兄的话。白兄言燧人氏,有巢氏,仓颉氏,论证古不如今,在下当场茅塞顿开,只觉得找到了自己的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