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朝廷派来的使者没有穿官服,没有戴冠,更没有佩戴印绶,他就这样穿着一袭道袍走进了明兴殿,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也确实是很年轻,但目光十分锐利,与表现出来的那副恨不得升天的样子截然不同。在进入明兴殿后,他更是只对游溯点了点头,没有行跪礼甚至没有作揖,十分的傲慢。
游洄看不下去这傲慢玩意,但是他也是绿竹淇的后代,不能对着自己的“舅爷爷”出言不逊,只能给桑丘使了个眼色。
桑丘接到信号,心里早就对这个傲慢的家伙不满了,想到年纪大点的不适合对一个晚辈问责,桑丘便干脆开口了: “绿竹大人,见到主公为何不跪?”
绿竹璧闻言偏头,饶有兴致地问: “按辈分,在下是雍王的舅爷爷;按身份,在下是天子的使者,不论如何,都没有在下对雍王行跪拜礼的道理吧?”
满室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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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小戎俴收
一时间整个明兴殿内都没有人说话,因为绿竹璧这句话说的实在是无懈可击。
没毛病,按照道理来讲,绿竹璧作为天子使,应该是游溯这个诸侯王向绿竹璧下拜贵迎天子诏令的。
但是让游溯去跪拜天子诏令?这可能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都僭越到这份上了,游溯傻了才会折辱自己的脸面,去成全天子的颜面。
因此游溯也不接这个话茬,只是淡淡地问: “使者此来长安,不知道天子有何吩咐?”
绿竹璧: “雍王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游溯: “……”
游雍重臣: “……”
当然知道,但是兄弟,你讲几句体面话会死吗?
游洄已经要被气的揍人了,好在这时绿竹璧十分有眼色地说了一句: “既然雍王殿下都知道了,本使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殿下拿去自己看吧。”
说着,绿竹璧直接将一份鎏金帛书拿了出来,在众人目瞪狗呆的目光中,十分淡然地来了一句: “谁来接过去?”
众人: “……”
见根本没人来接这道诏令,绿竹璧反而笑了: “怎么,天子诏令是毒蛇猛兽吗?”
众人: “……”
白未晞起身走到绿竹璧身前,接过了这一纸诏令。他还算是给朝廷面子,腰弯很的低,表面上看上去煞是恭顺。
绿竹璧冲他笑笑: “你是白先生吗?在下听过你的名字。”
白未晞道: “正是白某。”
绿竹璧问: “不知散了会,可否和白兄小酌几杯?在下有些话想和白兄谈谈。”
他倒是自来熟,这就叫上“白兄”了。
眼见游溯的双眼都要冒火光了,游洄赶紧说了一句: “绿竹……使者,不如先让白先生将诏令递送主公?”
你别拉着我阿兄的心上人说东说西了,没看见我阿兄的醋坛子都要打翻了?
绿竹璧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么复杂的爱恨情仇,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于是他放手将这份诏令交给了白未晞。
白未晞则是拿着诏令递给高坐明堂的游溯。游溯打开诏令,扫了一眼,就交还给白未晞: “白先生宣读吧。”
“诺。”
白未晞展开诏令,按照上面的内容念道: “成帝崩殂,天下始乱,尔来七十有六年矣。观生灵涂炭,遍野哀鸿,朕深痛之。”
“今有皇叔溯,平西羌,定凉州,绝鬼面,安司州,臣民安居乐业,朕甚慰之。故令皇叔溯继位为雍王,统司凉二州,以安民心。再加皇叔溯为征西大将军,为我晋室开疆拓土!”
诏令很短,短到令人窒息。
“皇叔溯?”游溯喃喃着这个称呼,只觉得这个称呼确实是非常非常的有意思。
因为如果不是游溯和当今天子季涓流是一个母亲的话,只从季氏一脉来论,游溯确实是天子季涓流的叔叔辈。
但是,他们是同一个母亲啊……
这句“皇叔溯”当真是充满了奇妙的韵味。
白未晞担忧地看了游溯一眼,生怕游溯拂袖而去。
好在没有,游溯比谁都知道,该如何当好一个王。他用微笑着的表情,轻轻地说了一句: “替孤多谢……陛下。”
“陛下”两个字他咬的极重,像是用这种方式在发泄不满。
因为他知道,临安宫里病重到起不来床的少年天子根本没有心力拟出这一道诏令,这道诏令出自谁的手简直不需要猜。
游溯艰难地维持了体面,便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愤怒,留下一句“招待好天子使”后,便拂袖而去。
一场好事却最终以谁都不开心为结尾——绿竹璧也不开心,因为说好了散会后要和他小酌几杯的白未晞追着雍王溯离开了。
“主公!”白未晞跟在游溯身后。游溯的步伐太大,白未晞甚至要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