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从细微不可闻逐渐变得大声起来,在雪地里更显清亮。
“伊伊,你回头。”姜瑜倏然拉起她的手,携着她转过身去。
程伊伊才一回头,便瞧见她与姜瑜先前来时的那条路,一盏一盏亮起灯笼,绵延到看不到的尽头,几乎和天边星河连缀。
盏盏烛火照亮了他们的周围,程伊伊一看,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竟然是一片桃林。
本是冬天,桃枝都干枯。可是眼前这一片桃林却桃夭繁繁,绿叶绯花,雪落枝头,别有意趣。
她呆住。
许久之后,她提起裙摆跑向最近的一棵树,踮起脚尖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些并不是真花,而是将丝绸缝制成桃花翠叶的模样,再精心挂在树上。每一朵花下,还系着红色的长丝带,金线绣着好听的吉祥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程伊伊摩挲着丝带上的诗句,回想起当时蜷缩在相府阴暗的角落,被程语烟侮辱毒打之时,她一直在想,在等心中那人回来娶她,带她走。
后来等到他回来,却是恨她入骨。
见程伊伊微微失神的模样,姜瑜便知她定然是又想到了温子恒。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不由地伸出双手,抬到与程伊伊的腰齐平的高度,看着似乎是想去抱她。
只是他的手往前移动了一下,又迅速紧握成拳,收回来垂在了身子两侧。
他还是不敢冒犯她,生怕惹了她的厌弃。可他也不愿让她一直想着温子恒——
“伊伊,有一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姜瑜收敛了刚刚失态的神色,看着她纯净瞳孔里倒映的灯光。
“昨日,武陵王弹劾了程相。程府满门获罪,一并发落到了极北苦寒之地,为奴。”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还以为,温子恒会一蹶不振,看来昨日他入宫请旨时,温子恒也入宫处理程府的人了。
姜瑜本以为程伊伊会失态,但是她没有。这个消息对于程伊伊来说,还没有方才姜瑜的故事更让她动容。
“他们要如何,都随他们吧。伊伊是已死之人,何苦去管那些与我无关紧要的事情,徒惹烦恼。”程伊伊神色如常,她微微一笑,“谢谢你的一番良苦用心,这雪落桃夭,果真是美极了。”
姜瑜绕到她面前,也跟着笑了,“你喜欢便好,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只是,伊伊,你想起我们的过往了吗?”
程伊伊抿了抿唇:“世子,那时我们都还小,何况,我们也只是数面之缘,我,从未许诺过你什么……”
姜瑜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知道他输了,又一次输的一败涂地,他待她再好,在她心里,也抵不过那个将她欺辱得遍体鳞伤的人。
姜瑜疲惫的拍拍手,丝竹声顿时停了,灯笼被大雪打湿,里头的烛火被雪盖灭了七七八八,桃林又出现归于黑暗,再看不到刚才的那种欢欣鼓舞的灼灼颜色。
“伊伊,你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程伊伊转身,没有丝毫留恋:“伊伊已死,世子实在不必再执着于一个将死之人。你……还有很长的人生。”
姜瑜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悲凉地嗤笑一声,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他喃喃低语道:“姜瑜啊姜瑜,你真是可笑又可悲。”
他没告诉程伊伊的是,当年为了得到她,他绞尽脑汁联合了几个温家政敌,打垮了温家。眼见自己就要成功,那早就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的程伊伊却求上门来。
那也是个雪天,她素衣单薄,冻得发抖,但是仍然倔强的求他救救她心尖上的温子恒。
他怎么就答应了呢。
可是她说,世子若是愿意救救子恒哥哥一命,让伊伊做什么伊伊都答应。
他做那一切本就是为了得到她,可当时,怎么就一时心软应了她,放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呢?
筹谋算计了那么久,却还能功亏一篑让他再次功成名就、风光回京?
可能是程伊伊冻得惨白的一张脸,还可能是她跪在雪里的坚决。
他的所有的筹谋算计,在她的一个眼神、一声哀求中,悉数崩塌。
“你骗人,伊伊……”姜瑜凄然地笑着,他的眼泪也一滴滴掉落在雪地里。
可是,他爱她,骗的再苦,他也甘愿……
马上要南下了,温子恒自从弹劾了程家以后,便一蹶不振,听说日日睡在程伊伊的屋子里,病重。
姜瑜很顺利的就将燕儿弄出王府,接到了府上。
“小姐……”燕儿一见程伊伊,直接一把抱住程伊伊,哭得好不凄惨:“小姐,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先放手。”程伊伊拍了拍燕儿,燕儿这才放开她。